家到了。
这是一扇贴了倒福字和大红春联的老旧大门,房子有些年头,门上的漆都剥落了。
红姨站在门外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妈,我回来了。”
这一声“妈”喊得很是平静,没有每一次带着人参燕窝回来炫耀豪门生活的迫不及待,没有迫于孝顺名声不得不每年春节远渡重洋回来看望周妈的烦躁,平平常常的一声妈,似乎穿越时空回到了三十年多前。
那时候,这间房子里住着一家四口,身负巨债,日子拮据,忙忙碌碌,全是烟火的气息。
十几岁的周红梦里只有自己捧着一封写了许久的情书,羞答答地和学长告白的画面,而不是她亲哥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亲爸被水泡得青肿的尸体。
十几岁的周红梦见一家四口在漂亮整洁的大洋房里生活,穿着公主裙的她在弹钢琴,哥哥拉着锯木头般的小提琴,周爸一回到家就瘫软在沙发上,要周妈给他揉揉肩按按腿。
“这么晚了,谁啊?”周妈踢踏踢踏地踩着塑料拖鞋过来,吱呀一声拉开门来,“红啊?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周红穿着高跟鞋,比周妈高了一截,借着高度优势,她很清晰地看到周妈头上藏不住的白头发,眼角夸张的鱼尾纹,脸上的一颗颗老年斑。
妈老了。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红姨如此清楚地认知到:是我让这个家变得不完整,是我自认为妈摆脱了拖后腿的儿子和丈夫会变得幸福,是我让妈临到老了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孤独地守着这间曾经住过一家四口的老房子。
“妈。”红姨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连忙转过身来,悄悄擦拭掉眼泪,“经纶,快喊外婆。”
卓经纶二十一岁第一次见外婆,咧着嘴,脆生生地喊:“外婆!”
“哎!”周妈笑得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了。
望着眼前一家三口感人的重逢画面,阮玫觉得自己在这儿过于煞风景了,她后退两步,准备在楼道里等一等。
刚动了动,就见周妈的眼神越过卓经纶,看向了她。
阮玫:?!
惊得跳了起来,下意识躲进卓经纶的背后。
这么一躲,等她再探出头来看苏妈时,周妈已经不再看她,仿佛并没有看到她一般。
阮玫也不确定周妈刚刚是眼神不好就那么掠过了她,她是在自己吓自己,还是周妈真的看到了她。
她不敢一只鬼在外面等着,小声说了句“打扰了”,跟在红姨和卓经纶身后进了门。
女儿和外孙毫无预兆的到来令周妈立即忙碌起来,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擦桌的,没有一刻停得下来。
红姨也不阻止周妈忙碌,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仿佛是想把周妈的身影深深地印进脑海里去。
“你们回来得这么突然,我都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可怎么办呢?”周妈不知所措地擦了擦手,转身就要去房里拿钱包,“也不知道超市还开着不,我现在去买点东西。”
“妈,你不用忙,我和经纶都吃过了。”红姨阻止道。
“吃过了呀?”周妈搓了搓手,眼神乱转,看到了桌上的橙子,“那吃水果吗?邻居送来的橙子挺甜的,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橙子了。”
红姨笑道:“好啊。”
周妈把桌子上那几个表皮黑乎乎的丑橙子拿进厨房,知道女儿爱干净,开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了好几遍,找出家里最好看的盘子,摆在上面,再拿出来。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剥的橙子,不喜欢切的,说是切好的橙子吃起来容易卡在牙缝里。”
周妈用那双被家务操劳得黝黑粗糙的双手剥起了橙子,“我给你剥,你就不用脏手了。”
“好啊,谢谢妈。”红姨笑道。
剥橙子的周妈忽然停了下,怔怔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