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婵暗想,不好强人所难,便在他身后屈膝,双手交叠在胸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谢过公子。”
道谢后也没听见他说话。
是位不喜言辞的。
尹婵礼数到了,起身站好,看向四周。这里也是一个空巷,比之石花巷要宽敞明净,巷口时时有行人经过。
阿秀和奶娘还在家里,她得尽快回去,再商量药钱一事。
男子似乎对她的意图了然于胸,沉沉开口:“你要走了?”
尹婵斟酌道:“……家中尚有要事。”
“我给你五百两。”男子突然说。
尹婵意识到石花巷的事都被此人听见了,面上闪过不安。
对陌生的男子合该警惕,她竟因为想匆匆逃开谢琰,忽略了这件大事。
日头高照,青天白日,望着眼前神秘的背影,尹婵喉间微涩,匆匆往旁看去。这里四下虽无人,却四通八达,很容易逃脱,除非……
除非男子武功高强,她便只能如案板待宰之鱼。
良久的沉寂,谢厌察觉她的呼吸频乱。
局促和不安造就的焦躁与她的心跳声散在四周,长久以来,他一直习惯了旁人因他而情绪崩溃,此刻却不喜。
尹婵不该因他生出畏惧。
“我不会伤害你。”谢厌指尖发着颤。
在暗地里,迷蒙旧梦中,他幻想了无数次和尹婵说话,听她银铃珠玉的声音,触及她明朗的气息。然而真正到了这一时,他紧紧按住不安分的那根手指,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那么快,战场擂鼓比之不及。
他笨拙地再次说:“别怕我。”
奇怪的人。
尹婵停在这里不是,立即跑开也不是,两手攥在身侧,歪着头古怪地打量他。
忽然有人在背后大声呼叫。
“小姐——”
焦急地喊了一声,等来人跑进巷子,确定看到的身影是尹婵后,慌张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奶娘,她、她快不行了!”
尹婵呼吸一紧。
“怎么回事?!”
阿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夫刚才来诊,说最迟两天,就、就……他开了药方,但咱们银子不够,那味药要一千两,没有银钱他也拿不到,没办法医治。”
奶娘是罕见的重症,偌大京城只有一两位大夫医过这种病。
药材更难得,尹婵前半个月都在打探哪家收了这味药。好在京城确实有一药坊出售,便急着将银钱攒下,忙活到今日,还差整整五百两。
若非逼不得已,她不会求到谢琰处。
脑中紧绷的弦一闪而过。
尹婵悲戚地望向男子的背影,一息也没有眨动。
眼睛睁得久了,刺激得眼眶蓄泪,仍是直勾勾盯住如今算来唯一的救命机会。
“你……”声音不禁低哑,无助和惶然挂在脸上,尹婵怔怔地喊他,“公子。”
不用尹婵开口,谢厌拿出一个钱袋,依旧背对她:“允诺我一事。”
奶娘救命的银子就在眼前。
只要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些天为了药材,她求助无门,曾经金兰的闺友、父亲过往的世交纷纷拒她门外,只因父亲身负叛国疑罪,罪犯滔天。
陛下虽不曾颁下圣旨玉定此案,可收回将军府的行为已然宣告了对尹家的态度。
无人敢牵涉其中,只怕沾上一身的脏污。
阿秀在旁边懵然不解,询问她此人究竟是谁,她无暇顾及,声音很低很低地喃喃出口:“公子请说。”
只要不是杀人强盗,不枉法害民,不要她委身,不是——
她低头自嘲地笑了。
但若是其中之一,还有反悔的时间吗?
谢厌已经等她这句话太久,按捺不住地情动。
他想佯装出冷静与矜持,实则无法掩住满心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