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梅问情便拎着他往榻内靠了靠,一手扯下束紧的床帐,红鸾纱帐散落,跟贺小郎君翻云覆雨,将朝廷的琐事一概忘在脑后。
瑞王殿下只有他这一个主君,本朝也并没有为妻纳侍、彰显夫德的讲究,更没有其他的朝臣官员向瑞王殿下奉献男宠,以防惹了贺家不悦。
所以两人格外恩爱,从来缱绻缠绵,感情甚笃。大约过了数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入了夏日。
炎热之气太重,贺离恨往寝居里放了一大釜的冰,冰块堆叠在一起,凉意沁透。但哪怕房屋里如此凉爽,他仍旧觉得手热心热,浑身不痛快。
梅问情一开始还只当是天气的缘故,所以他才神思不属、日日倦怠,而后照例给王府主君请脉的太医入府,忽然惊喜下拜,向两人道喜,连连说主君身怀有孕,已经两个多月了。
即便贺离恨明知是看过去的事,也能感觉到那股从胸腔传来的由衷喜悦。贺小公子的心一下子便猛地跳乱了,迅速转过视线去看梅问情,却见到她唇边停顿的笑意。
那种习惯性的笑还残留在她的脸庞上,但眉目之间却十分地幽然、清醒。
贺离恨还未说话,梅问情便遣人送走了太医,伸手亲自为他把了把脉。
贺离恨怔了一下:“……王主,你也……会医术吗?”
梅问情沉默不语地望着他。
在这种眼神当中,他原本激烈而火热的心口像是凝滞住了,里面燃起漫无边际的硝烟。
“王主……”
“不要怕。”梅问情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你先休息吧。”
贺离恨犹豫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梅问情没有对这件事说什么,但过了几日,王主的好友——一位佛门修行者前来拜访。贺离恨认得那个人,当年成亲的时候,梅问情就曾经见过她。
那便是慧则言。
就算她让贺离恨好好休息,他也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安然放心。他想到那位王主的故友是世外之人、是修行者,便想着求签祈愿之类的事宜,期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
贺离恨备好了茶水,想要跟梅问情详说此事,抬手叩门时,听到里面传来慧则言的声音。
她说:“……没想到主君跟您曾经有那么多时光相对,都没能赐予来一个孩子,这倒也算了,毕竟您的修为身份都摆在那里,子嗣只能随了天地间的缘分。然而道祖想要圆满这么一个白头偕老的心愿时,却将道体元胎种在他的体内,这种情况,就算是道祖让贫尼来,贫尼也毫无办法。”
梅问情道:“他不能生我的孩子。”
“自然如此,别说这一世主君没有修行,就是修行之人,又怎么会不受苦?”
梅问情没有说话。
在门窗的缝隙里,暖光的烛火不断摇晃。慧则言伸出手,一只空气中的琉璃蝉显示出来,停在她的指尖。
佛门常有转世修习、积攒功德的功法,所以有这么一个法决,可以将琉璃蝉绑在某一个人的神魂之上,此后生生世世的因缘果报,便都有迹可循。
慧则言道:“或许昔日,不该前往主君的出生之地,先一步将他从裴家带走,也不该捏造这样一个掌中之国,有些命中的坎坷,是无法避过的。”
梅问情的手指抵着眉心,轻轻地道:“这是不是我的错?”
慧则言敛眉轻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以修士之身,上百年的相伴,都不曾孕育子嗣,谁能想得到会有道体元胎根植在凡人的身体里?若是这么下去,连开始修行都来不及,光是短短几个月,主君的生命力就会耗干成空……”
这个世界……是掌中之国?
这是道体元胎……不能生她的孩子?
当时的贺小公子或许有很多事不曾理解,但此刻看来,这其中的每一句,他都能听得清楚明白,自然知晓这一切都是有原因、有根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