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打量她片刻:“脱脱,十五岁,鲜卑人,十四岁入平康坊善舞,五陵公子们追捧的花魁,是你吗?”
咦,你这不是什么都清楚?脱脱习惯性骂句“狗男人”,“狗男人”三字是平康坊里优妓们私下嬉笑常挂嘴边一词,至于男人到底怎么狗,脱脱不甚清楚,不过此刻情不自禁露出一抹骄傲:“是我。”
但御史大夫比她更骄傲,紫袍玉带,一尘不惊,他真是讨厌死了!
“我听闻平康坊的花魁日进斗金,可属实?”谢珣问她。
脱脱眼波流转:“对呀,我吃的是烹龙炮凤,喝的是琉璃琥珀,睡的是罗帷绣幕,穿的是绮罗珠翠,数不清的王孙公子一掷千金不过为看我一舞。”
牛皮吹完,对方好像没什么反应,脱脱瞄了谢珣一眼,把纤秀的脚腕伸得更近了。
“来人,把她先带下去。”谢珣突然就什么不再问,脱脱大骇,来了来了,御史大夫带着他的酷刑大全来了!
明日点卯不到,依本朝律法,要脱了裤子笞十下,光着屁股被人打是小事,万一黑心的御史大夫关她几日,她考课就不用想了,好不容易谋的差事注定樯橹灰飞烟灭……
虽然她连流外官都算不上,不过鸿胪寺里典客署临时招来打杂跑腿的译语人,钱少得跟打发要饭花子一样。
但好歹是正经衙门。
最最关键的是,关在御史台什么意思?脱脱魂飞魄散,台狱的酷刑光是听名字就知道那场景十分不友好:
定百脉、喘不得、死猪愁……更不要说还有“凤凰展翅”“仙人献果”这种极具欺骗性实则惨不忍睹的花样酷刑。
绝对不能就这样屈辱死去!
脱脱怀着悲壮的一颗心扯了下谢珣的衣角,眼一眨:“台主,今晚妾跳舞的赏钱……”她咽了咽口水,“还没给呢,您看,是您给,还是那个李节帅给?”
作者有话要说:圣人:这里指皇帝。
第3章 、舞春风(3)
进了朱雀门,顺着南广济街走左首第一个官署就是鸿胪寺。
黎明微醺,晓月画楼,五更的时候朱雀门一开,监门校尉对过门籍,署中热闹起来。
“春万里,春万里,春……万里?”
桌几旁,吏役倒很应景地打了个万里长的喷嚏,“哈啾”几声,蹭哼一阵鼻子,确定脱脱没应卯后,在卯册上提笔划拉了下。
“不对呐,春万里从未无故旷班过,康十四娘,她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吏役挖起鼻孔,问栗特少女康十四娘。
身为资深贫穷少女,两人同租崇化坊,靠近西市。此间到处散发着没钱的气息,人员混杂,租金便宜,随时能沽到平价的浊酒。每日散衙后精通藩语的两人还能到西市碰碰运气,做个业余牙郎。
可惜康十四娘生性内敛,不过老实呆鸿胪寺做个译语人,脱脱夜不归宿常有,不过,点卯不到是头一遭。康十四娘正了正幞头,说道:
“我虽然同她住隔壁,但这回,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吏役啧了声:“你们算什么隔壁?墙还没人肩膀头子高,坍成那样,在家里就能一眼瞧见外头大街,我劝你们,攒点钱换个地方。”
两姑娘家的租房环境确实恶劣,夯土墙不高,不高就算了,不知哪年的长安暴雨竟直接给淋塌了,横竖无人管,野草长的比西京城郊的野狗还多,尤其夏夜,黑黢黢的,□□在里头叫得跟没喝饱奶的娃娃似的,又躁又烦。
康十四娘眉宇转蹙:“要报官吗?”
吏役咂摸片刻,道:“再等等吧,会不会是病了?不像啊,春万里一年到两头跟獾狗子呢,没见她病过。”
这一等,就是两日。
脱脱在台狱病倒没病,照吃照睡,石榴裙在麦糠皮里滚得好像猪打泥,脑袋上顶了一团稻草,滑稽至极。偏睡梦中天在不停下通宝,砸满全身,海水一样要把人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