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甄家其他三人均是一愣。
甄父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蹙眉沉声道:“为何突然想去北方?”
“儿子想去北方见见外面的世界。江州地处富饶,百姓安居乐业,安逸的日子将我的一身脾性都快磨平了,儿子在话本子里读到了洛州的山川峭壁,青州的镜水天池,贺州的浩瀚烟海,心生向往,趁年轻时想去游历,见见周朝的大好河山。”林宏抱拳颔首,坚定道:“请父亲成全。”
柳氏忍不住插嘴道:“宏儿,待在家里不好吗?江州附近也有很多地方可以让你游玩啊。”
在她看来,林宏就是小孩子脾性,想一出是一出,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身娇肉贵的,从小便是一堆仆人伺候,在外面总归不如家里舒适清闲,他娇气得很,怎么受得了外出的苦头?
万一有个什么风寒病痛,外面的大夫不知道有没有江州的大夫医术高超,他现在看着是活蹦乱跳的,但小时候因早产落下的病根不知还有没有好。
做娘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无忧。
“娘,儿子总有一天要长大的。”林宏眼神柔软,温声道:“儿子也想成为一个像爹爹一样强大的人保护爹娘和姐姐。”
“儿子还有一考量,等过些时日,我就住回林家,再出去游历,等江州的人渐渐淡忘了我,我也好回来求娶姐姐,这样就少了许多人说三道四了。”
柳氏含泪摇头,还想再劝阻,还未开口,甄父严肃道:“你随我来书房。”
甄婉从始至终未发一语。
书房内,甄父背手而立,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眸不复以往的慈爱,一片沉静肃穆,目光锐利:“你刚刚的理由都是借口吧,说说,你去北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柳氏一个妇人家不清楚,他却是知道北方是什么情况,如今北方局势动荡,瘟疫横行,大片土地闹饥荒,再壮丽浩渺的风景在死亡的威胁下都显得无比苍白荒凉。
这些时日以来,他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儿子,不似以前顽劣不堪、天真单纯,做事都有了首尾,沉稳内敛,谨慎严敏,他不信他不知道北方的情况。
林宏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周朝建朝二十余年,尚未扫清余孽,皇帝残暴多疑,对百姓没有仁爱之心,苛捐杂税,几乎垄断所有产业。皇权世家蛇鼠一窝,官员结党营私,蛮族奸细不断,勾结外敌,边疆战事一直未除。”
“如今和北蛮的战事周朝军队节节败退,城池已丢了三座,北方除了京城,皆是荒凉残破之地,民不聊生,山河动荡。如今的皇帝继位二十余年,暴戾恣睢,纵情声色,贪图享乐,搜刮民脂,心腹世家强抢民女、虐杀平民的事情层出不穷。”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甄父打断他,惊道。
初长成的少年澄澈的眼里浮现出惊人的沉痛和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语气轻飘而恍惚:“爹,如果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您信吗?那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真实到让我记住了每一个细节,甚至我都无法从梦里脱身。”
“在我与姐姐被人陷害后的那一天,我梦见甄府的一切财产被皇帝缴收,不对,应该说是朝廷派军队洗劫了江州所有的富商,包括平头百姓。皇帝需要用钱给贵妃建造行宫,军队缺少粮草,北方已经没有多余的民脂供上面压榨,他们就把目光盯准了南方。江州最为富饶,首当其冲。那群人已经疯了,看了姿色漂亮点的女人就抢,看到谁家有财就冲进去一扫而空,反抗则杀。”
“在梦中,那群杂种在搜刮财物的时候看到娘和姐姐居然想要……爹惊怒之下和官兵发生冲突,中了数刀死不瞑目,娘和姐姐见此悲愤不已也撞刀而亡。”林宏眼眶通红,满脸疯狂的恨意,“之后我便惊醒了,恍若隔世,甚至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从前。”
甄父想象到那个令人目眦欲裂的悲惨场景,身体微微颤抖:“你如何认定这梦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