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开春,赵青元便进了防山营。这事突如其来,连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正月初十这天,赵青元正在自家院中练功。她近来掌握了吐纳之法,颇为受用,觉夜叉所言不假。正当她把石锁抡得呼呼作响时,却见一老仆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
这瘸腿老仆名叫晋忠,是赵汝成身边的仆从。说他是仆,也不全是,他年少时亦是军旅之人,与赵汝成有过命的交情,后来不知怎么断了条腿,自然是再难上战场了。赵汝成倒也不忘旧情,仍将他养在身边,他便慢慢接管起府中的诸多事务来。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这一家人性情虽有不同,却没个细心善营之人,偌大的将军府,竟无一人上心,全仰着老仆晋忠忙前忙后。
“忠伯,您怎么来了?”赵青元忙放下手中石锁,扶他坐下。他腿残如此严重,一条腿只能用手拽着在地上拖行,连两只靴底都磨损得厚度不一。
“三娘,大将军找你。”晋忠看了看她这一身练功穿的衣服,欣慰地说道,“快换了衣服去吧。”
“爹爹找我?”赵青元一皱眉,冲着晋忠眨眨眼,说道,“不会是抽考我的兵法吧?忠伯,是哪本书?”她眼珠一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忠伯,您陪我去吧?我自个儿害怕。”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晋忠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你们幼时背不出书,哪次不是你大兄挨打?三娘,他就是那样的性子。”
与朱达不痛不痒地打手心不同,赵汝成考校子女学问时却是真打。赵鹏游比赵望游和赵青元年长许多,每次见他们挨打,便二话不说,将弟妹翼护身后。他不说话,赵汝成又岂会和他啰嗦?只用藤条将后背打得皮开肉绽才算完。
因着元日家宴上的些许龃龉,赵青元从进正月起,就没跟赵鹏游说过话。赵青元明白了晋忠特地跑这一趟的用意,对着他点点头,说道:“忠伯,我明白了。”
“三娘,你打小就聪明,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可聪明,也未必全是好事。”这晋忠说到底只是个仆从,他能说这种提点的话,而赵青元也没恼他,足见他在府上的地位了。
赵青元如临大敌般推开了赵汝成的房门,迎来的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三娘,你能将多少兵?”
赵青元一愣,转而笑道:“多多益善。”
“再说一次。”赵汝成眉头一皱。
“十……十万?”
“最后一次。”
“一万!”赵青元一咬牙,坚定地重复一遍,“一万。”
“差不太多。”赵汝成点了点头,“你去涿鹿营吧。”说罢指了指桌上数寸厚的名簿。
赵青元抱着那本厚厚的名簿走出屋,这是涿鹿营八千兵士的名册。她觉得莫名,实在莫名。
赵汝成何尝不莫名呢?
他一早便被天子宣进宫,天子也对着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话。
“子玉,”永章帝淡淡开口,他沟壑纵横的脸看着比饱经风霜的赵汝成还老着几岁,根本看不出表情,“朕知道你舍不得女儿,朕也舍不得女儿,天底下哪个父亲能舍得女儿?可天下早晚是新人的天下,咱们都老了,不可能永远霸着。”
赵汝成一惊,拜伏道:“陛下圣鉴,臣绝无——”
“你太板正了。”永章帝开口打断他,“我若不信你,又怎会把防山交托给你?你我之间,不必说这种话。”天子改了口,已不似方才那般冷峻。
赵汝成一恍神,仿佛又回到了他二人年少时意气风发,结伴出游的那段日子。他胸头一热,却也不趁机表衷,只道:“是!”
“子玉,今日是唐佳攸的忌辰。”永章帝提到这个名字时难掩心中的厌恶,连嘴角都抽搐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鲤鱼儿又该恨朕了。”
“陛下,这些陈年旧事,想必她早已忘了。”
“不会,她起过誓,她也是个板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