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还从未见过定二奶奶这般高兴过,她那种喜意简直都溢出来了,整个人仿佛枯木逢春,容光焕发起来,轻飘飘的,不似以往即便笑中都带着几分苦涩,觉得笑都笑的不痛快。
一把小梳子把刘海梳了又梳,定二奶奶嘴上还打趣蜜娘:“你说说你,连你爹爹都不认得了,你爹可时常记挂你。等会儿,你爹从你祖母房里出来,可不能那样了啊。要记得喊爹爹,不能喊什么叔叔。”
“知道了。”蜜娘也没想到她想象中的爹和现在看到的爹爹完全不一样。
在她的印象中,阮嘉定是个很落拓的中年人,胡须很长,也不怎么打理,尤其是娘亲死后,日子过的越发不好。还借钱去赴乡试,到底没有中,回乡后,因擅长治水被河道总督赏识。
那日,蜜娘还记得阮嘉定很高兴,还特地回家告诉自己,让她在家听话,给了她二钱银子做花销。也就是这个时候,余家找上门来,那时蜜娘还小,只听见余姨太嘀嘀咕咕的跟爹说了很久,后来没过两个月,爹就被人砍死。
一直到蜜娘在妃位上,曾经派人悄悄去查过,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凶手当年误杀,误以为阮嘉定是余大忠,故而才杀害,但杀阮嘉定的人早已伏法,蜜娘也是无可奈何。
但每每想起父亲下葬时,尸身都残破不堪甚至因为没钱连棺材都没有置办一幅,草草下葬,蜜娘心中就燃起一把无名之后。
再想起今日所见的阮嘉定,非常年轻,且英气勃勃,看不出任何家道中落的迹象,反而精气神很好。
也是,此时阮嘉定学问被先生称赞,正踌躇满志准备明年的院试,很快他就是有秀才功名的人了,能不意气风发么?
可谁也不会想到,就在明年母亲不仅失去肚子里的孩子,甚至离奇自缢而亡,至此天人永隔。
在蜜娘陷入沉思的时候,阮嘉定已经回来了,他和定二奶奶小别胜新婚,二人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一举一动都透着柔情蜜意。
“蜜娘,爹爹在府城跟你买了翻花绳和毽子,你明儿就可以拿去跟同伴们玩了。”
翻花绳是用红色和绿色的络子做成的,很是精巧,毽子上的鸡毛也油亮,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挑的。蜜娘忙接了过来,她甜甜的道:“谢谢爹爹。”
阮嘉定惊讶道:“蜜娘这般懂礼啊,去年爹爹在家,你还说爹爹要是不买就打爹爹,爹爹去年去你姨婆家,回来时还吵着要我背回家,今年确实比去年懂事多了。”说完又欣慰的看着定二奶奶:“都是你教的好。”
“哪里是我教的好,是她自个儿懂事了,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十一成婚,本来都定好了人选,她个小人精过去跟喊十一,人家就让她去了,还得了一百个大钱呢。”定二奶奶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但是从没有嫌弃,反而处处以女儿自豪。
蜜娘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作小大人状道:“那我也是为了娘,我听兰姐儿她们说做滚床童子有红糖还有钱,娘亲和我每天肚子饿,所以我才想去挣钱的。”
其实阮嘉定又何尝不知晓自家爹娘是什么德行,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会饿肚子。
“淑君,你们在家经常饿肚子吗?”阮嘉定问着。
定二奶奶当然不是真的善茬,但她以前很少说公婆的坏话,因为不管阮老爷和老太太再多不是,那都是阮嘉定的爹娘,她说出来反而让丈夫认为她挑剔。
但是女儿不一样,女儿还那么小,小孩子说的话谁都会信。
有人搭架子,定二奶奶再不上,那就是傻子,于是她摇头道:“相公别听蜜娘胡说,我平日纺布卖完,会买些炒米在家里放着,我们母女俩用热水泡一碗就是了。”
炒米那怎么能饱肚子?
阮嘉定真的对爹娘非常失望。
蜜娘深谙宫斗精髓,什么话你直接某人不好,那即便你说的再对,那也代表你好勇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