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你可知错?”
赵洵一脸沧桑,花白的头发因夜风而变得有点散乱,眼前这个年近不惑之年的老人,无比失望叹息了一声。
“师父,徒儿知错了。”
“我错在太过自信自己所学到的医术,急功近利,为了掩饰司司因外伤而导致的失血,而贸然使用了月容汤。这次的确是我太冒进了,任凭师父责罚。”
沈飞雪眼帘低垂,不敢直视前人。
“这只是其一。”
“你可知道为何先皇屡次相邀师父入宫进驻太医局,但我甘愿冒着得罪圣颜的风险,坚决不从?”
赵洵望向外面深沉的夜色,缓缓地说,“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
“不敢?”
沈飞雪微微抬头,诧异地望向赵洵。
“你一个闺阁少女,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深宫内苑,无数宫女妃嫔为了得到先皇的青睐,不惜买通太医院的太医,用各种药方争宠。”
“这些药方有的可以让妇人容色艳丽,肤白肉滑,有的能让人经历充沛,不知困倦。”
“月容汤能操控妇人月事早来或延迟,好避开先皇临幸的日子,以求承接恩泽,早孕龙胎。”
“老夫曾见识过一个等级不高的妃嫔用此方争宠,成功怀上龙子,但临近生产之时,血崩不止,母子俱亡。”
“先皇调查此事发现太医院的某位太医给其此方固宠,龙颜大怒,给这位太医赐了鸩毒,发还尸体给其妻儿,对外只称突发急病,暴毙宫中。”
沈飞雪闻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赵洵继续说:“任何的药方,只能出于治病的原则,如果挪作他用,必遭反噬。”
“月容汤无异能使月事不畅的妇人得益,也能让执意争宠的妃嫔遇害,是利是害,全在于施药者的把握。”
“其二,你错在治疗诊病就亲不就疏。”
“我临去西山之前,曾经嘱托你好好看守药庐,照顾病患。”
“但你一听闻顾家小姐遭难,撇下一药庐的病患,只顾为你着紧的人诊疗,你说,这难道就是医者的品德吗?”
“师父,对不起,我当时太着急了……”
沈飞雪连连认错。
“师父知道你和顾家小姐关系不一般,但正是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往往会影响你的判断。”
“你抚心自问,如果当日你诊治的人并不认识,她哀求你给她用上月容汤,你是否会给?”
赵洵的问题直戳心肺,叫人丝毫回避不得。
“我……应该不会。”
她稍作迟疑,马上说道,“不,我不会给。”
“那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跟你强调的一点,无论前来求医的人是贫是富,是男是女,是善是恶,你都应该一视同仁,不能有任何偏颇。前面的,你已经做到。”
“但现在,你更应该反思的,你是否做到了对亲对疏都一视同仁了?还是说你下意识就亲避疏了?你是否能对得住在药庐苦苦等待的病患?”
赵洵一字一句,每句话都是深意。
沈飞雪在赵洵的点拨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宽容的赵洵对她的行为如此生气。
他不仅气她轻易用上狼虎之药,给病患带来性命之危,更气她私心作祟,不能顾全大局,也不能完成他交托给她的任务。
此刻沈飞雪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是否担得起医者的重责,刚刚赵洵责问的几个问题,她竟一个都没能做到。
她十分懊恼,心中早已泪如雨下,但眼睛却干涩得很,硬是一滴泪水都流不下来。
她向来知道自己在医药方面有天赋,不管是顾司司和顾玖,还是小药坊的掌柜,甚至是她的师父,都不停地在强调,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所以她才一直如此自信。
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用药的精髓,能够玩弄病痛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