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怀疑人类在一起的意义,尤其是两个陌生男女长时间呆在一起后便离不开对方,甚至要把各自融入到另一个毫无了解的家庭体系中去,光是想着就觉得这个体系的可怕之处,不断加入新人,不断失去老人,新人不见哭,老人不见笑。
姨娘在这个家庭的漩涡中心,命运也和方辰夏挂上了勾,只要方辰夏一出点什么事,姨娘总是作为第一责任人被责怪和埋怨,仿佛她这个做母亲的硬是要害他们的宝贝孙子似的。
我把姨娘家的情况讲给赵珂听,她说,“我们家只有我跟我爸,那些有的没的亲戚早就不来往了,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别人哪可能时刻跟你保持联系。”
姨娘的婆婆总是有各种理由挑刺,昨天为什么不喂母乳?今天冲奶粉的水为什么这么烫?方辰夏一哭她边说小孩子哭一哭闹一闹那是能给家里带来好运的呀。
可她从来都不上手帮姨娘任何事,在一旁指点江山还怪姨娘笨手笨脚,顺便谈及过往说自己当时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还要下田种地,生完孩子第二天直接去坡上挖红薯去了。
对于这些指桑骂槐,姨娘通常保持一副马放南山的和平心态,但我却无法忍受,总要帮着姨娘说上几句。
每当这时,我这个外人就更加不受待见,姨夫装聋作哑,姨娘息事宁人,婆婆纠缠不休。
初三中考之前,学校开了个家长会,姨娘从高中部的教师身份来到初中部和众多家长一起感受班主任的指导和意见。
我扒在后门看着姨娘不再挺拔的背,莫名想起了我母亲,同样微微拱起的背,为方便盘起的头发以及相似的侧脸。
家长会开完,姨娘把我拉到一边,扶住我的肩膀,半响才开口。
“这一年你辛苦了,班主任跟我说了,你的成绩在这一年里突飞猛进始终保持高位,重点表扬了你,重点高中没问题的。”
我没说话,等着姨娘的下文。
“但老师跟我说你心性不稳定,容易大喜大悲,中考还有一个多月,心态很重要,一定要注意啊。”
我开始感到失望,抬起眼睛与姨娘对视。
从前的姨娘满心满眼都是我,如今有了方辰夏,她的眼睛虽然看着我但我已找不到从前的关怀。
我侧身,手臂靠在栏杆上,不与姨娘碰面。
“我长大了对吗?”
姨娘过来摸着我的头,“你再长大也是姨娘的小孩。”
我悄然躲过她的手,姨娘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青春期到了,看来是真的在长大啊。”姨娘笑着,她哄方辰夏的时候也是那样笑着。
“我有一些心愿。”我转过头看着姨娘。
“你说,只要姨娘能办到。”
我深呼吸,“我想……”
叮叮叮……
姨娘电话响起来,瞬间打断我说话的欲望。姨娘示意我稍等,转过身接起电话。
不一会儿,姨娘满眼焦急,“弟弟在家摔下床了,我得赶紧回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啊。”说完还没等我回答,姨娘迈着小步急匆匆地跑下了楼。
那一瞬间我的失望漫过了胸,又埋过了头顶,走廊太阳很大,我却寒冷如冬。
中考誓师大会,和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的高考誓师大会一样,我站在大太阳底下,头顶晒得焦烫。家长陪着自己孩子站在操场上听校长的发言,可我身边空荡荡,为了不显眼班主任让我站在了最后一排。
一声口哨在我旁边响起,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周朝。
“你妈呢?”
我沉默片刻,“去世了。”
周朝愣住,“那早上那个是……?”
“我姨娘。”
“那你爸呢?”
“……我没爸。”
“那……”
“如果我是你,我会赶紧闭嘴。”我心情如冰点跌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