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并不是太后亲生的,章太后只是嫡母而已。
如今这位天子,七岁登基,彼时群臣奏请,恭请着章太后垂帘听政。
太极殿上章太后一坐就是七年,去年年底天子大婚,章太后才还政于君,退居未央宫中。
也不知是不是在章太后手底下压抑太久,刚亲政的小皇帝急于向世人证明自己。
今年二月里御驾亲征,三月于金明坡中伏,到了四月,忠勇侯府就办起了丧事。
垂下的眼皮掩盖了双眼中所有的情绪,陆氏看不见的地方,傅清宁眼中是不屑,是讥讽。
朝廷里那些人当然不敢说什么,他们也不能置喙半句。
因为本就是他们无能,既劝不住小皇帝别逞能,又不能替她父兄分担,救圣驾于危难中。
她如今成了忠勇侯遗孤。
一个孤女,那样可怜,章太后给她再多的尊贵和体面都不为过。
陆氏见她沉默不语,想她大约思念父兄,又想起高氏那副嘴脸,抚着小姑娘发顶:“阿宁,等你父兄丧仪之后,跟我们回金陵去吧?”
舅母带着徐嘉衍到凤阳府吊唁,裴子端随行一是给侯府体面,二怕就是要给她撑腰。
比起侯府里所谓的叔婶,傅清宁想来,金陵霍家的长辈倒真心疼她多一点。
何况金陵还有徐嘉衍!
就算舅母不提,她也是要想法子跟着一道去金陵的。
可真的要走,怕没那么轻易——
傅清宁深吸了下鼻子:“舅母刚来不知道,两个月前父兄随御驾出征后,二婶她做主,替我说了一门亲事……”
话到后来,她声音弱下去,眼巴巴的看向陆氏:“还没有来得及换庚帖合八字,但亲事已经过了明路,凤阳府人尽皆知了。”
陆氏闻言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再顾不得小姑娘怕不怕的,因她过分用力的咬紧后槽牙,鬓边青筋都凸起来些:“她与你说了个什么人家?”
凭高氏今日行径,再兼傅清宁对高氏的抵触抗拒,陆氏用头发丝儿想也知道,那必定不会是什么正经人家,更不可能是什么好亲事了!
果然傅清宁肩头抖了抖。
她想起前世沈家人的嘴脸,对她的谩骂与苛待。
时至今日,对她而言,仍旧是切肤之痛。
她一双眼睛就毁在沈家,身子骨药石无医也是因沈家之故,说是恨,不如说更多的是怕。
或许很没出息,可事实就是如此。
傅清宁喉咙发紧,原本甜糯的嗓音分明有了哽咽:“具体情况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晓得那家人姓沈,住在凤阳府西郊三里地的正阳县,二婶说沈家小郎君算是她远房外甥,今岁十九,生的相貌堂堂,又有学问,是个秀才,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混账东西!”
陆氏拍案而起,怒而斥了一声,低眼见傅清宁穿戴整齐,方才冷脸肃声吩咐人:“去叫子端和衍哥儿来,我有话吩咐!”
裴子端与徐嘉衍都未歇下,听闻陆氏有话吩咐,便来的很快。
小姑娘还坐在内室中,二人至门外时并没有急着进屋。
直到陆氏怒然的声音传来,他二人对视一眼,才叫小丫头打了帘子钻进屋中去。
西次间与正堂隔开的屏风前有张黄花梨长条高案,案上一只半玉错金银瑞兽盘螭博山炉,炉中焚着一味翠云龙翔,此刻青烟袅袅,烟态霎是可爱。
那面容姣好的小姑娘就窝在陆氏身旁,低眉顺目,只隐隐可见她眼眶微红。
裴子端吃了一惊:“姑母,表妹这是怎么了?”
陆氏怒容未退,冷笑吩咐:“凤阳西郊正阳县有一户姓沈的人家,家中有一十九岁高中秀才的好郎君,你们两个现在就带人去打听,我要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