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交汇处,一纵极细的黑点,排闼雪涌的巨浪,将天边的邃蓝推将上去,挤得云团缩得越发紧簇。
近至眼前,一行千里赴约的座船,当首的船驾首尾虚艄三十三四丈,八扇帆开云闭雾,仿佛驱长江声势、淮山盛景至眼前。
腾云驾风波涌岸侧,在围观者的叠声仰叹中,龙蛟仰头出水,伏海蛟龙上岸化为巨车,船底踩踏圆形与圆弧三角状交错的行车轮,机械引臂牵拉助推,爬阶涉沟,如履平地。船车上水满如镜面,不曾有一丝的涟漪。
船车一路高进,昂首至撷华楼的正门口,两列一看便知是内家行手的人,不用吩咐,早将一众翘首以望、等候谒见的商人们阻隔了出去。舷梯下降,众人众星拱月般拥簇着崇盛煊赫的几人走下车船,男男女女的数人,不约而同地戴上了辨不清五官身份的纯黑色面具,低调内敛且一言不发的依次进入楼内。
有好奇的路人忍不住向商人们兜问打听:“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看起来大有来头的样子。”
商人们有羡慕的,有懊恼无缘结识的,有立志取而代之的……也有几人纯粹为了围观看热闹,他们热心肠的主动向好奇者解释道:“这几位都是中原商会的领头人啊。调控天下的买进卖出,统定地方货物价格,邀请各地生意档子吸引买家,均地配额……甚至叩棚散摊,放快骗门穷家门……都在这几人的一手统辖间。听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吗?在买卖人的地界,外来的根本进都进不来。放至今日,就连朝廷的人来了,如果强征的税金高过了往常,都要首先向中原商会递上拜帖,请这几位爷爷奶奶们酌议调定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站在最中心的,应该是东海海龙王夏家的夏小龙王。这位夏小公子,本来已经在上位过程中被自己的亲兄弟们联手击垮了,混得比街上的臭乞丐还要惨。后来不知经过哪位得道高人的点拨,气势凶猛的卷土重来,三下五除二,将当初与他有过节的,下大狱的下大狱,送去清理的送去清理。好副心狠手辣的雷霆手腕哪。”
“这还用得着猜吗?与他并肩而行的就是与朝廷做丝绸生意的段家了。段家的这一位也很了不起啊。在立嫡不立庶的段家,他能从容的运转周旋,以长房庶长子的尴尬处境,笼络从上至下的人心,让儒商段家经商与从政的两派全部心悦诚服,不能不赞一句,手段非常呀。”
“还有禹门的‘左牵紫游缰,飞走使我高’的‘高陶朱’。高家的下一任当家人,是位未出阁的绣户小姐……”
“还有押镖运货专走西域的镇远镖局……”
“长江水运漕帮……”
好奇的路人又问:“这些人都是慕名来看《西厢》的?不会吧?这部新戏不过是几名在民间稍有几分小名气的民间艺人参演的……”
“为什么不会呢?会的啊。我们全都是主动来为‘偃花秋’花公子捧场和做陪衬的呢。”车船最末尾下来的人,因为路人间的闲谈私语而侧目伫足。
那人在众丫鬟侍从的簇捧中,雍容尔雅,仪态万方,显然是位极其尊贵的夫人。贵夫人蜷起保养得莹如葱玉的纤指,将下人快马加鞭送来的、犹沾露珠的花枝理入鬓侧。她笑道:“《西厢》中我最爱的正是‘莺莺传’呀。莺莺月夜听琴、莺莺害相思、莺莺蝶逐花,莺莺庆团聚……当初那些冒冒失失的行为,回想起来,仍觉得美好啊……”
楼外喧闹沸腾,急攘攘蝇争血;后台波波碌碌,乱纷纷蜂酿蜜。
特制的衣裳、切末,彩绘布画的换景全堂,乐师们调整着琴瑟板弦,花谢秋上好了妆头粉面。
精绝的私房行头:猫眼的钗钿,母碌的鬓花,晶亮光灿的八宝填花簪……还有沉水香熏、和体裁衣、除花谢秋外不作二想的精良戏服。
香脂擘掠樱桃口,笔尖淡染柳条眉。妆镜中的崔莺莺含羞浅笑,姿容端丽妍雅,高贵不容染俗。她托腮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