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朴龄在山呼海啸般的观众喝彩声中,连谢过三次场,才被放归后台。
花谢秋抱着满怀的礼物就要往后台冲,不期然被堵住了去路。
花谢秋大为恼火:“毕先你快让开,我没功夫同你耽搁。”
毕先添上一丝谄媚而拘谨的笑:“小秋子,你是要去后台见唱关公的那一位对吧?”他抢着接手花谢秋的大叠小摞,肩膀推着花谢秋向后台方向,龇牙道,“同去,同去。”
花谢秋立刻露出了提防戒备的神色:“你不是想找由头欺负单大哥吧?不行。我不能带你去。”
“放屁!爷爷岂是那路阴缺的王八蛋。”吊梢眉眼站了起来,“我想找茬我不会当众喝倒彩、放响屁、打呼噜啊,干嘛费劲的去后台等他?还不是瞧在他演得不错的份上有心结识。”急于辩解反而吐露出了底情。
花谢秋喜孜孜乐不颠,像根绞股绳似的直往毕先身上卷:“嘿嘿嘿,我早说过了吧,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听过单大哥的戏不喜欢的人呢?他厉害吧?唱得好吧?演得精彩吧?听完以后是不是浑身战栗、手中冒汗、口内生津、耳绕余音、心旌摇荡……”
“我他娘的险些走火入魔了行吧?打住打住,快走吧。”毕先脸庞挣得通红,大概是又一次被自己说话不经脑子给气的,“你再絮絮叨叨婆婆妈妈没完没了,怕是吃屎都抢不上热乎的了。”
“喔对对,我先走,你慢慢来。”花谢秋疾奔中仍多次回顾,专程嘱咐毕先道,“你千万、千万慢些跑啊,仔细的将礼物抱稳当了。”
“知道了啰嗦鬼,快滚吧。”毕先踢踢仍稳坐不动的周钰恒,“花尾巴,干嘛呢,愣神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周钰恒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嫌挤,不去了。”
他目送前赶后追的两道背影消失在视线以外,起身,顺着散场人流的方向,向二楼正对戏台那间包厢走。
推开厚重的包厢门,四摆的白纱将内里装裹成了个素洁寂静的世界。
正对台下的观望方向,摆放一张古旧的罗汉床,上面设一张卧上案。
案几并排供奉着一双灵位:一块,在一截削得坑坑洼洼、经水泡胀裂作无数皲纹的普通柳木段上,以稚儿的指甲,一点一点抠出“阿爹周君离”五个字,工整秀丽,鲜红得血滴般,渗入髓深,旧迹新痕斑叠,刺目锥心。另一块,与前一块相较,平和华贵了许多。标准的中原奠制,软玉为底,嵌金刻字,紫檀镶楔,左右分书“白远默”“周君离”,并肩并行,相偎相依。
周钰恒在灵位的正前方,掀衣摆下跪,笑嘻嘻道:“义父生辰大喜呀,白大伯同喜。”他伸出一对儿食指,分指颊侧,“我替我白捡的义兄给二位磕头啦。”、、三下,抬头,“至于他去哪了,男人嘛,立业嘛,商人嘛,来去不若潮有信,日日逐利西复东去了。您二老若是听得见呀,瞧在我的面子上,尽管敞开了怀,铆足了劲,使劲地骂骂他——提起他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展袖一拂,凭空矮上了一头,转眼拂出一位身着桃粉,棠棣华彩,含笑自妍的二八少女来。
少女虽长了副娇俏可爱的讨巧表象,性格却大大咧咧豪放似男儿。她推金山倒玉柱,双膝咚得跪出响来:“换薇儿给二位叩头了。”匆匆咣咣咣撞地三声,没等完全爬起来,已揉着额头气鼓鼓的急着开口了,“嘶真疼。义父,白伯父,你们听我说啊,我被周月升这货坑惨了。好烦。我丢大人了。撷华楼他买了他不早说,角儿是他请来的他不早说,他要做东他不早说,害我大费周章的弄来了本该属于我的戏票,更在天真纯良的忍冬面前瞎招摇、胡显摆、乱张扬了一把。哎呀,要死快哉!”
“而且啊,我还被迫听了一整场耳根子不得清净的戏。若早知您二位在呀,我早找借口上楼增个座儿了,何苦被某个戇胚的一惊一乍吓得一颤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