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王府, 天色已黑。
一股子提心吊带风声鹤唳的气氛在王府蔓延,人人紧张地小心伺候,正是最热的时候,往常到了这节令, 王府外的长街早已人烟喧嚷, 此刻却冷冷清清。
众人目睹了殿下那块手帕上的血迹, 触目惊心。
大热天都打了个冷颤, 心下恹恹, 气氛与往日不同。
淮王的卧寝极尽藻饰, 银饰木雕八折山水屏风, 外头养的瑞香花开得绚丽多姿。
他独独一人坐在榻上看兵书,只穿了寝衣,乌发微簪, 亮如绸缎地倾泻。
眉眼未着颜色,雪白皮肤衬得瞳仁更漆黑, 唇色殷红, 他很平静。
老祖宗取下了翡翠佛珠在手里把弄, 忧心忡忡。
“凤真……你这怎么了, 你是怪奶奶瞒着你吗,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才没敢告诉你,我听下人们说,你急怒攻心, 呕了血, 现在可有好些。”
“回奶奶,我无事。”文凤真依旧是斯文有礼。
文至仪坐在榻边, 不安地抿了一小口茶, 时不时瞟哥哥一眼。
哥哥维持着心境平稳, 七年来如一日,因为喘气上的毛病,他从未动怒,为什么会突然呕血呢?
文凤真放下兵书,拿起桌上的请帖,红得喜庆。
修长的指节反复将请帖摆弄,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望见她的名字时,眼底稠色加深,指腹缓缓移开。
又看见宋搬山的名字。
眼底墨色顿时凝结成冰,似乎要将这三个字剜去一般。
文至仪小声说:“哥哥,要不……辽姐儿订亲那日,你就别去赴宴了,您平日事务繁忙,待在书房也挺好的,辽姐儿的喜酒喜糖,我们给你带回来——”
她手指搅着帕子,还未说完,被哥哥眼眸一扫,吓得立即住了口。
文凤真嘴角牵起清淡笑意:“别让我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别让他发什么疯搅坏旁人好事,或是一口血吐在人家的吉服上吗?
文至仪急忙说:“不是不是,我只是看你脸色太白了……担心你的身子。”
文凤真将请帖随意地扔在桌上,咬字冰冷:“狗都不去。“
文至仪猜不透他的想法,哥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冯祥一肚子的苦楚,小心跪在长廊外。
这回是真的坏了,殿下生平最恨算计他的人,他一定是觉得被全府的人算计了。
他上一刻还说:“不是非她不可。”
下一刻便吐了一摊血。
良久,窗子里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冯祥与进禄互相张望一眼,从彼此瞳孔里看到恐惧。
他们抿紧了嘴,一脑袋虚汗,头也是懵的,还未踏进门槛儿,膝已软了一半。
云针跟在后头,不言不语,倒比他们两个镇定。
文凤真一身寝衣,坐在软榻上,不言不语,看来是镇静下来了。
皮肤比檐上的雪还白,若有若无的白雪甜梨香,一派清贵之气,眼底的凉薄渐渐渗出笑意。
“你们谁知道这件事。”
进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饶命,奴才也无可奈何,得了老祖宗的命令,日日耳提面命,奴才怎敢违背老祖宗,不是存心欺瞒殿下,老奴自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殿下您罚我吧……”
文凤真抚了抚额头,面无表情,冷静得可怕,下意识地想转动腕上佛珠,却发现腕子处空荡荡,他摸了个空。
佛珠已被他绷断了。
她唯一送他的东西。
文凤真眸光了冯祥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却嗅出危险。
“你让本王试穿宋搬山的吉服,怎么说。”
冯祥头脑嗡嗡一片,吓得冷汗涔涔,伏跪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殿下……殿下饶命,都怨老奴一时失察,自作主张,老奴愿领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