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缓缓行。之前绵密的星星点点已经漂散开,有烛火熄了歪浮到外圈的,有还顽强亮着的。船偶有撞上。云崇青趴在船沿弄水,在想剩下那盏灯求什么?
替五姐再放一盏,还是为爹娘?可第一盏,安康长乐四字已包括所有。正沉思,一盏被风吹歪了但仍亮着豆粒大光火的怒目粉兔子灯漂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将灯扶住,为其转了个向。
微弱的烛光照着,一行略显圆润的梅花小楷映入眼帘。前几字已经有些晕染,隐约可辨“温氏…舒”三字,祈愿母亲温朗氏韶音身子早日恢复康健。
那个童儿?云崇青心头一紧,思及前生的自己,不由发堵,抬眸看满河的残灯,嘴里泛苦。原来买空一城花灯,是有大求。放了怒目粉兔子,回身拿了花灯,填字。
愿温氏…舒,所求皆能如愿。点亮放灯时,指沾到沁凉的水面,脑中灵光一闪。云崇青忽地转脸,看不远处又歪了的那盏怒目粉兔子灯。温氏、温朗氏韶音?
会不会仅是巧合?可未免也太巧了!
他眨了眨眼睛,心思百转。若真是了那家,那温三爷的原配妻子,在放出要给夫抬平妻的事后,竟抱着重病之体离京了?有什么大事,非要一濒死之人颠簸劳累去办,还带着女儿?
温朗氏死前抬平妻,是为年幼女儿。那死前带着女儿离京,会不会也是为女儿寻倚仗?照着古代的氏族观念,温朗氏去后,其女最大的靠山,除了父亲,就是舅家。
可从京里去西平,该南下,而非北上。
云崇青思及祖父的打算,双目敛起,看来他得寻爹好好了解一番京城温氏、西平朗氏。放逐花灯,轻拨送远。他仍诚心祈愿温朗韶音之女,无母庇护后能得安好。
一家回到客栈,已过戌时正。不磨叽,麻利地洗漱上床休息。次日,他们也没赶早。睡到天大亮,在客栈用了早膳才启程。闺女不犯眩疾,云禾带着儿子回马车里待着。
“爹,上回您跟祖父在白鸭河边谈事时,儿子就站在桦木后。”
云禾翻书的手顿住了,迟疑两息抬眸问道:“你听全了吗?”他可没想过卖闺女。
这是重点。云崇青点首:“听全了。”
“那就好。”云禾继续翻书,不拘能看进去多少,反正正经捧着翻着,他心里便踏踏实实:“之前没听你说,今天提是想明白了什么,还是想知道什么?”
就是这般通透,云崇青露笑:“爹对西平朗氏、京城温家知道多少?”
犹记得九月大时,爹抱他出云潭院溜达,碰到跑商归家的五叔。五叔见他个小奶娃子木木愣愣的不笑也不闹,就提醒爹,说北市杀猪匠家大儿子小时和他一般情况。
爹当场就沉下脸言道,亲生的儿子便是傻,也比隔层肚皮嘴上哄爹心里骂娘的种好。
那会他只以为自个爹是个实实在在的耿直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几年相处,他摸清了。耿直仅是爹在云家的生存之道,其实内里头门清。
“不多也不少。”云禾合上书,把小几支起来,示意儿子铺上纸:“这会也没事,爹给你具体说说。”无论是做人还是行事,必须得拎得清。他也不管孩子能捋清多少,是知无不言。
“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为‘上’者,都顾忌大氏族吗?因为他们之中,底蕴少则百年,多着历经几朝。你想想,大氏族族口众多,几百年间,不提族人出息,单靠结亲,各势力就可盘根错节,联成一张巨大的网。”
这些道道云崇青都懂,魏晋士族专权,横行朝野,有史可鉴。科举推举庶族,其中之重,便是为了制衡。
“京城温家,出过三位帝师……”
三位帝师,全在宋、凌两朝。云崇青听着他爹言语,笔在纸上补充。大雍建国八十三年,温家未出帝师,族人最高官至二品礼部尚书。
一说就是一上午,云禾口干舌燥,喝口水润润喉,翻阅儿子记录,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