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杨走进来时,郎茂才正把灶台上刚烧好的热水倒进大茶缸子,见到他进来,赶紧放下铝壶把旁边的玻璃杯端起来递给卓杨,杯子里碧茶轻漾。
“卓杨,快喝点水。喝口凉茶解解渴,今天日头辣得很。”七月的西南,即便在山间,还是能感受到酷暑的猛烈。
卓杨双手接过杯子。“郎校长,你也坐下来歇歇。”
喝下去半杯凉茶,果然沁脾解暑。卓杨把杯子放回矮桌,看向坐在对面的郎茂才。老校长把兜里的烟和打火机掏出来,也搁在桌子上。他知道卓杨不抽烟,但这是他45年来招待客人的习惯动作。
“郎校长,郎栋是怎么来的?”
空气凝固了!郎茂才仿佛雕塑般停下了所有动作,屋子里只有大茶缸子在冒着热乎乎的白烟。
“是不是……朗栋的……亲生父母找来了?”郎茂才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惊讶和……绝望。
卓杨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郎茂才用颤抖的手去摸索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黄果树递到自己嘴边,递了两次才放稳。
卓杨拿起打火机给他点着。“他的爸爸妈妈找了八年,现在就在下边县城。”
郎校长垂下头,狠狠地抽着烟,烟雾中烟头的火星不断明亮。
突然,郎茂才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混蛋!”
‘啪!’又是一下,烟头被扇得飞了出去,砸在橱柜上火星四溅。
“我是畜生!我受党教育这么多年,竟然知法犯法,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我对不起党,辜负了党的信任。我是畜生!”
郎茂才布满沟壑的脸老泪纵横,他拼命抽着自己耳光。卓杨赶紧拦住他,紧紧握住老人的手。
“郎校长,要不是你,郎栋八年前可能就已经死了,是你救了他一命。”
卓杨敢直接来找郎茂才,因为他相信郎校长和爷爷是一样的人。
八年前,郎茂才的儿子儿媳出车祸之后,老伴也一病不起,随后便撒手人寰,郎校长孑然一身。十里八乡每个人都认识他,也都知道他的事情,很快便有人贩子主动找上门来,带着不到两岁的郎栋。
郎茂才掏出所有积蓄,用两万块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了郎栋,从此便爱若珍宝,爷孙相依为命。
“卓杨,郎栋……原名叫什么?”
“刘凡。”
“刘凡,刘凡,好听,好名字。”郎校长擦掉眼泪,点了点头。“他是哪里人?”
“天津。”
“好,好,天津是大城市,好,大城市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