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含音以前总听左邻右舍的娘子们说,有后娘就会有后爹,往后江家小娘子养大了一副嫁妆打发出门,家业自然都是后娘的儿子继承。说她那以后才真正是后娘不疼,爹不爱,在夫家受个委屈都不会有人出头,娘家就是个摆设不会再有帮衬。
往往这些话之后就是她们一连串可怜她的叹息。
她一直认为,方氏即便待自己不算好,但爹爹总不至于推她进火坑。直到侯府一趟,父亲所为彻底打破她最后的幻想。
……从今往后,她如同浮萍一般,成了没有爹娘的孩子。
江含音悲从心来,眼泪决堤,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太夫人将她搂到怀里,哪里不懂她心中的苦楚,听着她的哭声亦是眼里泛起泪花:“咱们不管那起子混人,往后啊,你就是府里的四姑娘,有祖母在,谁人也别再想欺负你。即便祖母不管用了,还有你那的当锦麟卫同知的二哥哥呢,把那些个坏东西都下诏狱!”
这话是带着安慰不假,却也是太夫人真诚想要给她庇护。
江含音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摇着脑袋:“那会污了侯爷的官声,我自个打回去!”
她自己的官司都快要理不清了,还想着护他人名声,太夫人被她这份耿直逗笑了,那句打回去更是对脾气。
“对,没错。谁敢到你跟前泼皮撒野,就打回去!”太夫人说着把她团团抱住轻摇,感慨道,“真好,老天爷白送我一个孙女,这是老天爷可怜我呢。”
“您福禄长久,哪里是老天爷可怜,分明是老天爷派个可人儿到跟来给您添欢喜呢。”
帘子后响起一道轻快的妇人声音,紧接着老夫人吴氏入内来。她穿着石青色的妆花对襟褙子,发间是一对如意头嵌蓝宝石金簪,既端庄又有女子的温婉。
江含音在眼泪模糊中看见美妇人前来,连忙用袖子擦眼泪,更不好意思缩着太夫人怀里了,站起身要给吴氏问安。
吴氏先一步扶着她胳膊,温柔地用帕子给她擦眼角。
太夫人看着亲热的两人,在后边高兴得连连拍手:“瞧瞧我给你哄来的闺女,俊不俊,欢喜不欢喜?!”
吴氏连声说俊着呢:“老天爷赏我的闺女,当然欢喜。”
腔调里更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昨夜儿子找她说小姑娘一心想回家,可那个家是豺狼窝。其实她也看出来了,江含音话不多,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就怕她拐不过来弯,不愿意留下。刚才她来到外头,听到她的哭声和婆母的话,才算放下心来。
虽说丈夫回来后药石无医,可如若没有小姑娘的娘亲,她恐怕连丈夫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甚至连尸骨都难寻。这些年她和儿子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可惜丈夫没有留下更多的话,当时可能还有出于保护江家人不受牵连的意思,又是遮掩着行踪回府,导致他们暗访多年都未曾找到还有一个相关的江家。
不管是丈夫身故的谜团,还是当年救助的人,都在她心里记了十多年。如今恩女之女受苦,她自然要尽所能的提供庇护,或许也是老天爷见她丧夫又失去长子,让她额外多得一份儿女缘,她如何能不欢喜!
吴氏细致给她擦干净眼泪,端详着她面容道:“媳妇瞧着,音娘眉眼和您有些相似呢。”
“可不是!我方才还说着呢!”太夫人笑得眯起了眼,丫鬟婆子们此时拎着食盒鱼贯而入,令她想起时辰,“这个点过来也没用早饭吧,今儿倒还算早,先前说了几回你都不听,家里每日都是琐碎事,不急那么一会,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吴氏身为当家主母,管着偌大的侯府,婆子们天亮就会排着队回事,常常连早饭都顾不上用,要不就是随便对付几口将就一早上。可她还是不以为意的笑:“就是坐在那儿听她们说话,哪里就有您说的那么劳累。”
江含音默默听着,也听出了其中一些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