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是一个依附于“西突厥”的小国,亦涵盖在中原人口中常说的“西域”这一广袤区域的范畴之中。在焉耆以西,设有“拜火教”的分坛,乃是除“总坛”之外最具规模的所在。然不同于在“唐王府”处,该教建立分坛的选址必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焉耆分坛”却是光明正大地将宏伟的殿堂设在人流之地,并占领了两条河源水域。凭借拜火教强横的武力及数量庞大的教众,该国内近三成的肥沃土地皆在其管控之中。
今年焉耆国的冬季似乎来得更早了些,每一处湖泊河流早已冻结为厚实的冰层,白茫茫的一片。有些冰层被人为凿开,捕捞着湖下的肥鱼,断裂的冰块在水面上缓缓的飘移着。焉耆的冬风凛冽刺骨,空气中却很干燥,少有雨雪,远处的山脉是纯粹的黑、黄之色。
在距离拜火教分坛七十余里地的东面,有一个三山环抱的绝谷,谷中有一汪清湖。一个全身上下、从头至脚都罩在玄黑色大袍子里的人,正面向冰冻的湖面而立。此人头发耳鼻皆藏于黑袍之内,只在眼珠处挖了两个小洞。
黑袍人跟前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石桌,冰冷的桌面上祭供着两只被绑缚得无法动弹的活羊,然这两只羊却祭于左右两侧,中间空无一物,未摆放任何祭品。桌边平放着一柄四尺长剑,长剑旁则是一个浅浅的金盆。盆内盛装着闪耀着嫩绿色流光的液体,与那白得发亮的冰湖相互映衬,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
他的身后跪着一名相貌姣好的白衣女子,女子眼中满是恐惧,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她的双眼又红又肿,仿佛眼泪已经流干,剩下的,只有绝望。
猛地,黑袍人拔剑出鞘,剑身在金盆内一搅,浅绿色的液体便随其剑气刻落在纯净的冰面上。气刃过处,白冰上留下了二十六个字:
天地归一,万物为刍狗兮法自然。
乾坤变幻,王业当有终兮道离叛。
这二十六个字皆下沉半寸,每一个字刻画的深度均毫厘不差,落剑成字之时,亦未将字体之外的脆冰震出一丝裂纹。纯白的湖面上,闪耀着隐隐流动的翠绿色光芒,极为扎眼。
黑袍人出剑的同时,那白衣女子跪着移上两步,双臂伸直举过头顶,手掌张开。她那早已哭干的泪又流了下来,然此时双眼流出的,是红色的血。她害怕到了极点,浑身不住发抖,下唇已咬出很多道血痕。
剑光闪过,鲜血狂喷而出。黑袍人长剑挑动,鲜血在剑势的牵引下,溅洒到泛着绿光的白冰之上。绿色的字体,沾染上处子之血之后,瞬间便化成了深蓝之色,如同那藐视众生的蓝天一般,玄妙而深沉。伴随着轻微的爆裂声,冰
。面上绽裂出数百道纵横交错的条纹。
白衣女子的血,将整个占卜的过程推到了顶点,而她的一对断掌,正不偏不倚地落于石桌中央的空位处,同那两只活羊一道,成为了祭品。剑气带动下的血液溅洒到一只白羊的左眼,羊羔吃痛,嗷嗷乱叫,拼命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厄运的枷锁……
“逆殇。”黑袍人的声音,比冰更冷。他扬手将长剑抛沉湖底。
那白衣女子双掌被斩,寒冷的僵冻并未使她的痛楚感有任何减轻,那断骨削肉的锥心之痛,随着寒意侵袭全身。她终于抵受不住地昏厥了过去。然不论是在手掌离开身体之时,抑或是昏迷的前一刻,她一直都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若是干扰了占术,她无法想象后果。黑袍人此前的警告,足以让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活在无尽的噩梦之中。
黑袍人中指轻弹,一道气劲贯穿白衣女子咽喉。她的喉头处只渗出一滴血水,人,却已永远不可能再醒来。
这黑袍人上一次使用乩占之术,还是几个月前在洛阳以东的九山的“观星楼”上。那时他测出紫微星晦暗难辨的异象,以及天下之局如蛛丝般缠绕,而自己,亦在这诡变莫测的棋局中,难逃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