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久没有被梦魇过了, 可当他有意识地那一瞬,几乎便立刻发觉:他在做梦。
双手无法动弹,身体无法移动, 好似被灼烧一般,脊背之上, 窜过刺痛。
有人同他道:“转过来。”
那声音低沉, 似是含笑,又似是命令,话音刚刚落下, 便掐住他的脖子, 又道:“怎么不听话?”
戚雪枝由是便清醒了。
目光向下,看到魔尊床榻之上熟悉的软缎, 月之松火红的发丝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和他的头发交缠了在一起。
他没回话, 不久身后力量袭来, 强硬地将他拽起来, 又出声:“小雪儿,你看不看我随你,但我可是要看你的, 转过来, ”
说不出心中到底是厌恶还是烦躁, 戚雪枝忽地睁开了眼睛。
但不知为何, 这梦竟这般地深,他竟是还没醒,人换了位置, 泡在一池冰冷的池水之中。
身上有着雪妖的血统, 这样的温度对他来说才算适宜。
但月之松不喜欢这凉意, 每当戚雪枝入池中,他便坐在池边,看完窗外的月光饮酒,果然,戚雪枝转头,很快便看见了他。
他就在不远处,仿佛在出神,可头一转过来,目光便变得集中。
他望着戚雪枝,阴影之下,神情很是平静,头上生角,看起来却偏偏似魔非魔,似笑非笑:“你要喝吗?”
“我叫人从沧州带来得,沧州多松木,这酒就叫做怀松酒。”
他语气平静,少见地像个寻常人。
但即便是梦中,戚雪枝也没同他说话,他习惯了对月之松沉默以对,哪怕是虚幻之像,也无话可说。
偏偏,梦里的月之松话却不少。
近乎喋喋不休:“我带你去过沧州吗?近来无趣,去沧州走一趟似乎也无妨。”
戚雪枝听不进去,也有心醒来,没听几句,便发出了冷笑:“有意思么?你还不滚?”
月之松静下来,仍看着戚雪枝,却没见生气,反而跟着笑起来:“你心知肚明,我能不能来,我倒要问你,你为什么还不醒?”
戚雪枝微震,倏忽之间,周遭的景象开始晃动。
惊醒之前,他看到月之松启唇,声线缥缈道:“小雪儿,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
猛然睁眼,脊背之上,一阵寒凉。
戚雪枝下意识向床边摸去,薄松的剑柄滑入手中,陪着他缓缓静下神来。
房门之外,有守卫听到他的动静,轻声询问:“主上?”
戚雪枝应了一声无事,又沉默片刻,才完全魂魄入体。
主上?
这样的称呼,竟然是在叫他。
不知道月之松听到,会作何感想。
可话又说回来,能被称一声主上,用的手段,也都是月之松这些年来日日夜夜亲自教的。
戚雪枝感到有些反胃,转身进了侧殿,施法点了烛火。
火光映在了祭坛之上,那一道形单影只的牌位簇拥在中央,显得有些寂寥。
戚雪枝望着那牌位,心中缓缓念道:“天盘。”
自是无人回应,不过牌位前一块玉石雕像上却刻印着洛天盘的模样,神态也和他记忆之中近乎一致。
这是真正的洛天盘。
是他忘不了抛不下的那个少年人,并非曾经被人占据过的那具□□。
不是戚雪枝雕得,而是月之松帮他雕得。
他还记得,自作主张帮他填了这个人像之后,月之松甚至还笑着问他:“雕个故人就行了,要不我干脆把你俩雕刻在一起多好?”
记忆尚未远去,方才梦中的那个问题,忽然间再度浮现而出。
在他心中,月之松到底是个什么人?
戚雪枝知道自己不该想,可或许是这一夜太长了,坐在洛天盘灵前,他忽地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月之松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