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九歌坐在黑水边, 慢慢和谢老夫人说这些年谢家发生的事情。
羲九歌刚看到谢老夫人时不敢认。她在最后关头错过了不死药,如今谢老夫人死了,羲九歌却恢复了神仙身份, 谢老夫人会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
羲九歌不想让谢老夫人知道她并非谢家的孙女,而只是天上神明的一场游历。她也不想让谢老夫人知道,她真情实意心疼的孙女其实另有父母家人, 羲九歌的身世并不可怜,也不是谢老夫人心目中坦率自在的皎皎。
可是谢老夫人看到她时, 只一眼就认出了她,唤她的语气如凡间一样。
那一刹横亘在生死、仙凡、人神之间的差距化为灰烬, 谢老夫人在看她的孙女,根本不关心羲九歌的衣着外貌,相比之下,羲九歌那些忐忑担心都显得可笑。
祖母依然还是那个严厉、强势但无原则偏爱她的祖母, 羲九歌仿佛又回到了经常闯祸的童年,每天晚上乖乖将自己白日做过的事情禀报给祖母,只不过这一次, 她要说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废帝刘建业被杀, 大姐姐屡遭废立, 直到萧道擅权才终于安稳下来。后来萧道篡刘宋皇位, 自立为帝,改国号齐。大姐姐对宫廷心灰意冷,去归善寺出家, 后来搬回谢家礼佛。我和三姐、六兄送二姐去广陵出嫁,但刘于穆竟然想将我们姐妹推出去献降, 二姐怒打了他一巴掌, 和他退婚, 后来嫁给了一个寒门子弟,婚后生活得很如意,已有二女一子。三姐和王家也退婚了,她退婚的时候大闹一场,误伤了来王家做客的表亲。他们就这样结了仇,两人吵吵嚷嚷,竟也成了夫妻,最后一起去江州守城了。”
羲九歌还是存了私心,没有告诉谢老夫人万景之乱。然而谢老夫人历经数朝,耳力老辣,很快就听出不对劲:“废帝被废,谢韫容被牵连在所难免。但是刘家、王家为什么会退婚?他们堂堂大世家,不会做悔婚的事,而且听起来还是你们主动退的。广陵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战况再惨烈,刘家也不至于靠几个女子挡灾。除非这场战役因你们姐妹,或者说因谢家而起?”
羲九歌叹气,知道骗不过谢老夫人,如实说道:“因为萧道招降北朝臣子万景,万景想要娶王谢之女,被萧道拒绝后怀恨在心,后来发动叛变,极针对王谢两族。”
谢老夫人怔忪片刻,叹道:“我在阴间看到许多谢家面孔,就知道谢氏恐怕遭逢大难,没想到,百年望族,终逃不过没落。”
羲九歌知道谢老夫人毕生心血都放在谢家上,于心不忍:“祖母……”
“我没事。”谢老夫人摇摇头,神态是意料之外的平和,“都已经死了一回了,还有什么执念放不下。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风流人物湮灭在尘埃中,王谢哪怕盛极一时,又凭什么成为例外呢?我年轻的时候执着于家族兴衰、权位名利,临终时却觉得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紧紧攥在手里又有什么用?反倒是我的孙女们余生能不能过好,才最让人牵挂。”
谢老夫人拍了拍羲九歌的手,说:“我死的时候已经看开了,唯独不放心你和韫容。如今知道她成功逃离那个妖怪窝,你虽然早逝,但变成了神仙,实在是意外之喜,此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羲九歌听到愧疚非常:“祖母,对不起,我不告而别,自作主张,害您担心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急得病倒……”
谢老夫人止住羲九歌的话,说:“我担心孙女是人之常情,你知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去方山还是为了我。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拎清楚自己,活的时候好好活,死的时候大大方方走,才不叫人笑话。你就算拿了不死药回来我也不会吃的,这是我自己的命,什么时候生由不得我,但什么时候死,可轮不到别人替我决定。”
羲九歌一直很愧疚没能救谢老夫人,哪怕恢复身份后也郁结于心。但今日见了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