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挂在山头,薄弱的光线穿过潮湿的雾气,落到身上时,只剩下冰冷的橘黄。
近黯站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大汉垂首站在三步外:“世子,你受苦了。”
说着,便是眼眶一红,但好歹是个男子汉,终归是没有眼泪掉下来。
“德叔,你怎么在这里?”近黯问。
近黯盯着近德,手,不懂声色的放在衣摆上,摸到了衣摆藏着的三寸钢针,上面淬了杀人于无形的七日梦。
近德是父亲生前的得力大将,一向是衷心的,只是世事难料,经历了太多背叛,近黯谁都不敢相信。
“老奴来找世子。”近德说。
这六个字一说出,近德就看见近黯按在衣摆上的手紧了紧,这是从小看着长到大的孩子,近德当然知道近黯的手放在那里,意味着什么。
近德说:“我从边境赶回王府的时候,世子的坟头,都已经长草了,但老奴不相信,世子真的死了。”
近黯没说话,只冷冷的看着近德。
近德说:“世子还记得吗?世子五岁的时候,老奴带世子去打猎,遇见一群野狼,马屁受惊,把世子摔下来,摔断了世子五根肋骨,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痊愈。”
近黯摸不清近德的意图,只能顺着话头回答:“记得,父亲把你打了一顿,打断了你五根肋骨,你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近德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说:“是啊,老奴也记得清楚,所以,老奴去刨了世子坟墓。”
近黯瞪大眼。
近德接着说:“即使整个王府都说,世子在大火里烧死了,但在亲眼看到世子的尸体之前,我不相信世子死了,所以,我悄悄的去验了尸。”
“当年,世子摔伤是在边境,王府里的人,只知道世子摔断了五根肋骨,却不知具体伤情如何,也许世子自己都不知道,其中一根,是断了两处。”
“皮伤可好,骨伤难愈,棺材里那具尸体的肋骨上,有五道伤痕,却不是世子当年的伤痕。”
近黯心里拔凉拔凉的,问:“就因为不相信,你就去刨了我坟?”
“当然!”近德大声说,“世子自小聪慧,工于心计,又岂是王府里那群脓包能算计得了的?”
近黯看了看林子外面,做了噤声的手势,近德的声音立刻放低,说:
“说实话,老奴在开馆之前,是真的怕啊,但是知道世子好活着,也不枉老奴大不敬一回,还望世子莫怪。”
近德当时,是一半不信,一半伤心,想着要亲眼看看近黯的尸体,结果误打误撞,发现了肋骨伤口上的端倪。
近黯整个人都快要无语了,他天衣无缝的计划,骗过了整个王府,却砸在一个大老粗手里。
近黯问:“然后呢?”
近德压低声音说:“世子放心,老奴虽然只是个只会听命行事的石头,也不明白世子为什么这么做,但世子肯定有世子的理由。”
“我开了棺之后发现不是世子,又把棺木泥土复原回去了,然后跟王府说,厌倦了行军打仗,想出来浪迹天涯。”
“世子也知道,王府那群人,一向不待见老奴,他们也没有阻拦,便放我离开了,我这才能四处寻找世子的踪迹。”
近黯问:“确定不会有人怀疑你?”
近德摆摆手,说:“世子放心,老奴走的时候,正逢二房家的得罪了三皇子,他们自顾不暇,压根没有时间理会我。”
近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近德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委实不容易。
近黯拍拍旁边的大石头坐下,说:“德叔坐着说话吧。”
看近黯终于放下了悬在衣摆上的手,近德笑的见眉不见眼,就在旁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近黯捡起一根树枝,戳着地上一只过路的屎壳郎,说:“爹爹的死讯还没从边境传回京都,娘亲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