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秋天就要收尾了,霜降这天,水至场下了一场小雨。雨势并不大,却刚好打落树上残存的黄叶。满街满路像铺了彩色的垫子,走在上面,脚感到很舒服。心却更舒服!
亥时三刻,天漆黑,但雨收风停。打更人冯烂眼裹了一件破夹袄,一手执马灯提破锣,一手拿个锣锤。要去场上打初更了。
冯烂眼的两间破房子就在泡桐坡上,下坡不远处就是唐家坟茔。天刚下了雨,小路有些湿滑,冯烂眼就走的有些提肛捉肘的。突然刮来一阵风,冯烂眼听见树叶哗哗落下的声音,在这落叶的声音中,夹杂着风的呜咽和什么人的哭泣……
冯烂眼自认为已经是半人半鬼了,哪里还怕鬼?他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就认定那明显被压抑的哭声是来自于唐家坟茔。
好啊!真的遇见了鬼的话,老子又可以在方脑壳面前吹牛了,还可以混半瓶酒吃呢。
冯烂眼息了马灯,慢慢爬过去,发现才是柳聋子的新坟前围着三个人。两个人站着,一个人跪着。一堆纸钱燃得正旺。哭声就是那个跪着的人发出的,冯烂眼看见他的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十分的悲伤。
冯烂眼越看越觉得那三个人眼熟,想了一会,突然想起,那不是范草药吗?廖四姐儿吗?而那个跪着的人,有些面熟,一时间竟想不起是谁?
柳聋子是游击队的,而那三个人又半夜三更在柳聋子坟前烧纸。这个逻辑关系本来非常简单,但由于冯烂眼常年过量饮酒,且多半在夜间活动,他的脑子就时常短路。
冯烂眼的好奇心突然大了起来,他要走拢去看个究竟。罗树生首先感到身后有异动,一侧身,拔出枪欲射击。与此同时,范草药也发现了,那个鬼祟的人,不是别人,乃是打更人冯烂眼。
范草药制止住罗树生,说:“指导员,这个冯烂眼,那张嘴可是水至最臭。只要有酒喝,啥子事情都会说。等我套他的话后,再杀不迟。”
范草药大大方方转身面对冯烂眼,说:“冯烂眼,初更时辰到了,你不去打更,到坟地找相好来了?”
冯烂眼说:“更打不打,倒不打紧,反正明天早上天照样亮。”
冯烂眼这时候脑壳好像才转过弯来,揶揄地说:“我不找相好,我找酒吃。”
范草药嘻嘻一笑:“这里有酒?”
冯烂眼这时候用火捻子再次把马灯点燃,罗树生和廖四姐儿故意退几步,退出亮光之外。站在亮光的边缘,把冯烂眼看的更加真切。
冯烂眼得意地说:“你是游击队,你们都是游击队,你们不给我买酒的话,有人会给我买的……”
范草药装着不信的样子,说:“哪个会给你买酒?他疯了?还是求你在他耳朵边上敲锣打更?”
冯烂眼指着柳聋子的坟,说:“不信你问问他?是哪个告发的他?是林老二。但你知道是哪个告发林老二的吗?是老子。老子晚上打更多次看到宁小娥去他房间,定然有鬼,就报告给方脑壳了。”
范草药顺着冯烂眼的话说:“然后方脑壳就给你买酒吃了?”
冯烂眼说:“当然啦!不过方脑壳那厮,太小气,给老子买两瓶酒,还喊两个人一起吃……”
这个冯烂眼也着实可恶,为了两瓶酒,就害两个人的命。罗树生给范草药使个眼色,范草药突然上前一手捂住冯烂眼的嘴,一手揪住冯烂眼的破衣服,把冯烂眼按压在柳聋子坟前。此时,冯烂眼的口鼻已经完全陷在稀软的泥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罗树生上前,在冯烂眼的脖子上猛踹一脚,只听得咯吱一声,冯烂眼便没了声息……
……
“任六指”被王怀忠释放以后,百思不解,王怀忠为什么不杀他?难道真的是念了旧情?这绝不可能,王怀忠一旦起了杀机,父母老子都不会放过。王怀忠就不是一个念情的人。
“任六指”出了青石场,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