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的眼神飘忽了一瞬间,他明显有几分怕,但飘闪的眼神又转回来,强自支撑着说,“不怕。”
裴显笑了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不必怕我。你小姑姑从来都不怕我。”
他站起身,牵着小男孩儿的手出去,改了称呼,“臣裴显。”
男孩儿露出了雀跃的神色,又强自压抑着,抬起乌黑的眼睛看他,眼神闪闪发亮,
“我知道你,你是裴相。我听说了好多好多裴相领兵打仗的故事,你是百年间最厉害的战神。朝廷有你在,必定会战无不胜。”
裴显失笑,随意地摸了摸男孩儿的头,“打仗不是目的。臣四处征战的目的,在于以战止战。阿宝若信重臣,臣以此身允诺,必将还阿宝一个清明江山。”
三日后,在京城秋季的细雨中,新帝登基。
宫人各处奔走忙碌,新帝即将搬入紫宸殿,家私用具全部要添置妥当,女君入住七年的临风殿从此要空置了。
旧日随侍的几个大宫女都被发落去了掖庭,外殿随侍的宫人们奉命入殿,生疏地一件件整理着遗物。
有人从床下拉出一个火盆。
“哎呀,怎么在寝殿里烧了两卷书。”宫人仔细地拨弄着火盆里的灰烬,试图从残破发黑的细绢寻出一两处字迹。
宫人极谨慎地叫了文镜来。
文镜跟随姜鸾身侧五年,是被女君一手提拔的亲信。如果临风殿有什么秘密,文镜必定知道。
文镜看到那卷轴的瞬间,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快步过去,小心地托起其中一卷,宫里文书常见的清漆榆木卷轴,挂着一个羊脂玉珠标签。
姜鸾有记录随笔的习惯。无数个夜里,他看见这卷书卷在床头摊开,姜鸾披衣坐着,在灯火下执笔书写几行。
长达七年,记录不辍,临去前却一把火焚了个干净。
“去找。”他沉声吩咐周围整理遗物的宫人,“应该不止两卷。四处搜寻看看,有没有其他挂着羊脂玉珠的类似书卷。”
宫人们在寝殿里东一处,西一处,翻出四五个火盆。里头烧了八卷随笔。
最后意外在寝殿堆积的旧箱笼最里层摸到了一卷。
许多年没有挪动了,一层厚厚的灰。扎起卷轴的红绳处留下明显的印记。
文镜小心地打开,里头弯弯曲曲的几个篆书字。
他看不懂,却看得出是姜鸾亲笔。不敢往下看,原样合拢了书卷,抱着奉给了裴显。
裴显正准备征战。
新帝登基不满一月,北面的突厥人到了打秋风的时节,大举南下劫掠,刚刚被边军打退;西边的节度使又勾结藩王,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趁机反叛。
刚坐上龙椅的小皇帝,屁股还没坐热,差点被接二连三的兵事吓傻了。
“裴相。”他惴惴不安地握着裴显的手,“朕害怕。不要把朕一个人留在京城里。朕要和裴相一起去前线,看裴相杀敌。”
“陛下留在京里。”裴显安抚人的耐心向来不大好,耐着性子抚慰了几句,
“前线危险,远不如京城安全。”
小皇帝抹着泪被他留在紫宸殿里。
临风殿寻到的卷轴,在出征前夕送到他的手边。
打开,迎面是刻意写得格外弯弯曲曲、显然不欲让人通读的几个篆体字。
【洛水余生随笔】
他一眼扫过,没说什么,把书卷收起握在手里,对文镜说,“大军明日出城。我不在京城时,守好皇宫。”
大军出征的当夜,他在中军帐中,打开了旧卷轴。
开篇写得中规中矩,确实像是记录身边点滴事的随笔口吻:
【十二月初十。大雪。
洛水劫后逃生,至今三月有余。病榻昏沉,偶尔清醒时,感慨生之无常,决意以此篇随笔记录漫漫岁月】
【洛水岸边,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