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陆承风静静地坐在正厅的雕花檀木椅子,静默不语,身上的水滴滴答答流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圈。
像极了一个尴尬的结界。
谢酒和明初坐在花间夫人旁边,默契地和陆承风保持了距离。
明初努力试图解释道:“我郎君沉迷修炼,连等待夫人的这段时间也想抓紧巩固功法,不曾想误入水中,食了那致幻草,让夫人见笑了。”
花间夫人笑了笑,“陆道友的刻苦精神值得敬佩,哪里会有人取笑?”
她以手帕掩面,淡笑着把目光转向谢酒,“而且令妹制香技艺卓绝,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们呢。”
谢酒被这目光望得心里发毛,谦虚地笑称过奖,一边不引人注意地和明初对视了一眼。
这位花间夫人,和坊间传闻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传闻中,花间夫人为中州顶级的制香高手,每年鉴香大会都由她主要操办,会上的大部分香料亦由她过目筛选。她的存在,在金陵城可谓举足轻重,连如今家主花间夜都比之弗如。
世人见花朝府如此奢华浮夸,都说花间夫人必定也是形容妖艳,风姿绰约,不轻易见人的神仙之貌。
而事实上,花间夫人看起来却非常朴素。她穿着一身月白的云纹雪缎,姿容寡淡,举止婉约,和谢酒几人交谈的内容,也无非是一些闲话家常,对香料的介绍等等。
看起来就是寻常世家夫人的典范,半点瞧不出邪祟妖媚的样子。
难道在花朝府作妖的,是那位身体抱恙的家主花间夜?
几个人心下风起云涌,面上却不显,仍是和花间夫人谈笑风生地用了晚宴。
晚宴上,花间夫人把小女儿也一并带来用餐,小女孩约莫四五岁,正是粉嫩可人的年纪,全程吧唧着小嘴,十分热情地和谢酒几个人攀谈。
如果换做常人,必定觉得府上其乐融融,桃源盛景一般。可惜谢酒几人可不敢消受,趁人不备的时候,把饭食悉数归还给了大地。
晚宴过后,几人由下人引着回了客房,约好明日再与香师们一同鉴香。
路上,谢酒对另外二人传音入密道,“你们觉得奇怪吗?”
陆承风首先发言,“奇怪。”
如果换了寻常时候,哪怕是走在湿滑皂角上,他都能用功法稳住身形,不会有半分阻碍。可今日偏偏在他探查暗道的时候,脚下打了滑,恰好啃了一口致幻草,以至神智迷乱,看不清瀑布下面的全貌。
简直离谱。
明初也淡淡道,“奇怪。”
奇怪之处在于,她虽不通香术,但却对药植气息极其敏感。她能察觉到花间夫人身上带了一丝奇异的药香,而且这香不像是从病人身上沾染的,而是存在于她身体各处,可她又不像重病之人的样子,着实奇怪。
谢酒总结道,“还有一件最奇怪的是,花间夫人确实是清白的。”
她在指尖淡淡捻着一小块东西。
她之前在正厅点燃的,正是从前陆承风在灵犀兽身上砍下来的犀角。世人一直以为犀角是上好的滋补圣品,殊不知《异书》有云:“犀者,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点燃犀角,能分辨妖鬼。
她偷偷备了一小块,在花间夫人来之前点燃,擦在了衣带上,想凭此看清府上的妖祟。
但是事实让她很失望,她没看到任何异常之物,甚至连死去修士的鬼魂都没有。
——正常到极点,那便是不正常。
交谈间,面目慈祥的老仆已经带着三人来到客房。
客房总共分成两间,假扮道侣的明初和陆承风一间,谢酒和雪兽一间。
老仆微微笑道,“辛劳各位住在这里,如有不周到之处,还望海涵。晚上若有事,下人们就在廊外当值,随时可为各位效劳。”
她在退下之前,还着重指了指桌子上的香炉,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