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林中风声渐渐平息，徒留一地残枝败叶，树木倾颓。
半空悬浮着一个莹莹作亮的照明珠，如一团跃动的火焰，照亮了古木之下的三个人。
光亮中，束发少年身陷囹圄，鬓发凌乱，脸上沾满了皎白粘腻的白色物体。而其余二人正分头拉着少年的胳膊，把他从地面的一坨巨大白胶中往外扯。
而在白胶不远处，则躺着白胶的始作俑者——一只被金色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犀角还被砍断半个的胖灵犀。
场面一片混乱，以至于没人留意到，距离他们大约五百步的树丛里，有一片树叶被轻轻拉了下来。
树叶后，少女的瞳孔中跃动着远处火光，犹豫着小声问：
“你说中间的那个人，会是韩楚师兄吗？”
陆承风呆呆叼着狗尾草，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喃喃道，“不知道，看着像。”
他们小心地放下叶子，相顾无言地靠回漆黑的古树身上，谁都不敢细想刚才在韩楚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个不明胶体又是什么。
月色下，谢酒重新点开识海里的画板，看到了她刚才在危急中，用【隔山打牛】的移动技能把灵犀兽抛到千里之外的景象。
自她主动跳到地面触发天眼，再到打飞巨兽，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这其中的时间紧迫程度，是连橡皮擦都来不及做到的。
隔山打牛，亲测实用！
当然，她也没想到，她随手选了一个抛掷方向，竟然能砸到空中御剑的韩楚。果真是天道昭昭，疏而不漏。
而陆承风则在旁边举起一块晶莹发亮的物体，皱着眉细细打量。
这东西是刚刚傅师尊从他包袱里抖出来的。
“一滴犀胶，便可让千里之外的公犀牛兴奋不已，你居然带了这么大一块在身上，啧啧，能幸存下来，你也算是个奇迹。”
陆承风对犀胶略有耳闻，这是母灵犀在发情期分泌出的黏液，食用之可以修复伤疤，变更容貌，更是媚术修习者提升功法的神药。
但问题是，他一个穷酸的外门弟子，怎么可能带这种玩意在身上？
他靠回树上，细细回想，很快就想通了这件事：怪不得今日那几个外门管事送他下山时，比往日都要热情，还告诉他怎么抄近路，原来是偷偷在他包里塞了这种东西。
他们这是料定了他不会活着走出灵犀林。
他嗤笑一声，“阴险小人。”
谢酒没听清他说什么，怔怔问道，“什么？”
陆承风摇摇头，“没什么。”
那些人在他身上做的恶劣行径，岂止是阴险小人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外门管事负责弟子的起居和修炼，从来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他们见他出身贫寒，又是个没用的杂灵根，一直变着法的欺凌他，什么出力不讨好的苦活累活，通通交给他。
他就这么熬过一年又一年，好不容易今年等到了入门考核的资格——
没想到，掌事居然随便编排了个罪名，把他在门房关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里，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得进仙门、勘得仙缘固然好，但凡事总讲究命数。若是他这草芥之命注定与仙门无缘，倒也不必强求，不如去蓬莱仙山脚下做个散修。
他想要什么，便自己挣来，看谁不顺，便打个痛快，逍遥快活一辈子，谁又能说不比这里好？
于是他在执法堂逼问时，连对方期待的辩解都没给，干脆地卷包袱下了山。
陆承风回忆到这，偏头看了看身边的谢酒。
少女头发凌乱，道袍破败，又在这时跋涉在荒僻的灵犀林中，想必也是没能通过今日的外门考核，不得不被赶下山。
陆承风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我以为我天资愚钝，被赶出门情有可原，没想到谢师妹你如此天赋，也要遭遇这种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