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旒的确是帝王最重要的服制之一,但它是礼服,还是最重要的大礼服,哪怕是皇帝,一年里除了正旦大朝,祭天祭祖这类超级大事件之外,其实也穿不了两回。
而作为常服服制之一的通天冠,其实更经常为帝王所戴。
通天冠的年代也久远,与汉画中的进贤冠相似,不同的是“前有高山”,盏筒的前壁比帽梁顶端高出一截,然后向后翻卷,显得巍峨突出不说,也因为这个特点得了一个别名——卷云冠。
卷云冠到了后世也开始变得复杂,梁数也变得更多,还多了许多额外的装饰如附蝉、博山、组璎、翠缕、簪、簪导等零碎。
但是起码在这幅图里,汉武帝所戴的通天冠干净简洁,与山东嘉祥汉代祠堂的石雕造像上的庆忌、吴王、韩王、夏桀基本相同。
而年代越近,所绘制的帝王越发隆重,尤其是受到了《画论》里作画模式化的影响以及画家囿于没有见过真实的帝王发挥出的凭空想象,导致了身着冕旒章服的皇帝与蛟龙搏斗的画面出现。
这就好像后世影视剧里元帅穿着大元帅礼服在战地指挥所里指挥战役一样的荒唐。
周至手里这幅《汉武射蛟图》才是正常,六朝画作贴近两汉规制,汉武帝站在轺车之上,头戴通天冠,袍袖用襻膊结束在肘后,小臂上还有一片防止被弓弦扫到的皮制护膊,攀弓引箭,对准画面右侧水中露出凶相,作势上扑的蛟龙。
轺车是一种轻便的军车,一般为单马或者双马拉动,速度很快,常用作使者的乘传,也常随贵族出猎。
这幅画作较为真实地记录了汉代出猎时的真实场景,感觉最起码作者是见过真正的汉晋贵族出猎的,并且根据那种场景绘制了此图,而不是在书房里捻着笔管,或者根据远远观摩过的后代大礼仪胡思乱想。
不管如何,剩下的三幅画,其重要性都不比已经接近完成的《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图》来得差。
所以压力就还是给到了周至这里,王老爷子和启老的意思是既要抓紧时间,又要保证修复质量,还要关注修复中的新发现,还要随时汇报修复进度。
然后要求整体性的修复不用着急,待到画芯和题跋修复完成,就可以先将这一部分带到首都。剩下的活慢慢来不迟。
然后周至就跟四表舅求救,结果四表舅就跟没有听见一样,他只管修复题跋,画心坚决不碰,修复完成后优哉游哉地帮四舅妈修复原件表面的绫锦都可以,就是不帮周至的忙。
每当周至表示抗议的时候,四表舅就借口眼神不好,还谆谆告诫周至将来找徒弟要趁早,晴雯夜补雀金裘那是小姑娘十几岁时候才有的能耐,要让她成了晴雯婆婆,你看还行不行?!
话丑理端,周至也拿四表舅没有办法,不过四表舅和四舅妈这些天也没闲着,抓紧研究起几幅画来,可谓白看不厌。
故宫和国博的古画,等闲是不如何对外展出的,尤其是如顾恺之和陆探微的作品,一般五六年才展出几天。
平日里大家能够看到的,基本都是复制品。
所以周至现在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至于对画作的分析研究什么的交给四表舅和舅妈,自己每天晚上当个传声话筒就好。
然后王老和启老时常会根据四表舅和舅妈的意见询问一些“溢出性”问题,比如对于《列女传仁智卷》上下卷,从人物的衣饰、尺寸、男女动作,姿态,神情,游丝线条起、行、结的处理,凹凸渲染造就立体形象所用的笔法等细节之处,都是值得研究的地方。
但是要指望大家放过周至那是不可能的,比如周至告诉王老这边发现后卷所用凹凸渲染手法与前卷一致,王老就会问是侧锋入中锋收,还是中锋入侧锋收,还是侧锋入侧锋收?用浓和用淡的时候是否有所区别?启老就会问渲染的时候是如何考虑与边线的关系的?同样一段衣袖,渲染是用了单层还是多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