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些都是南唐澄心堂纸的话……”周至感觉不可思议:“历朝历代一千多年的文人墨客都放过了它们?”
“也很难说不是几十年前,从敦煌那样的石窟里找寻出来的。”张老似乎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当然也得有运气,加上识货的眼力。”
周至知道张老偷偷嘀咕什么了,所谓人越老就越小,这就是摆明了吐槽自己找到建元墓室和冲压当十钱的运气呗。
于是淡淡地说道:“张老你要这想,比如那墓石,幸好给我发现,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拿去砌猪圈,因为尺寸不合把带字那边给敲掉……”
张老不禁打了一个冷噤。
“又比如哪家老太太给自家孩子做毽子,那指定得把当十钱磨平,把冲压特征给磨掉……”
“别说了!”张老的眼神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你是有功之人!”
哼,还治不了你小老头!周至暗自得意,这些都是爱文物如性命之人,自己知道如何拿捏他们。
“不过这箱子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古纸……”徐工觉得有些蹊跷:“莫非这口箱子之前的拥有者,是咱同行?”
轻轻四个字说完,工作室里所有人脑子里如同闪过了一道霹雳——对呀!如果这些古纸是给修缮工作准备的,那么压箱底儿的那些东西……
“开一个!”现在这东西是周至的,只有他敢这么大气地开口。
取出一个黄麻纸包袱,轻轻打开,里边是一包破碎的纸片。
张老已经给大家发放了口罩,不是怕有什么感染了人,是怕人感染了东西。
“看,这就是南唐澄心堂纸的法书,在空气中陈化过的传世品相。跟我在台北故宫见到的完全一样。”
“都小心一点,万一给气息吹走一点细屑,搞不好都是损失。”张老变得严肃了起来:“大家千万千万,小心一点……”
纸片已经碎的一塌糊涂,四个人一起动手,花了不少时间,才将纸张大致拼接成一个破裂的整体,还有很多边角小破碎一时半会儿都安不上去。
但是大致已经能够看出来了,这是一幅远比蔡襄《澄心堂纸贴》还要巨大的书法作品。
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
管乐有才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
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这是李商隐的著名史论诗《筹笔驿》,是李商隐经过蜀中广汉筹笔驿时的咏怀诸葛丞相古迹而作。
在诗中诗人表达了对诸葛亮的崇敬之情,并为他未能实现统一中国的志愿而深感遗憾,同时对懦弱昏庸投降魏国的后主刘禅加以贬斥。
书法是草书,而且是狂草,笔法奔放超逸到了极致,同时能够隐隐看出笔画间那种悲愤和抑郁之气,墨意淋漓尽致,让人触目惊心。
“这这……”在这样奔放狂逸的笔法之前,周至跟个小鸡一样瑟瑟发抖,这怕是自己奋斗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闰月癸未,昼见太白,感而作醉,乃书于扪虱庵,曼卿。”
“这曼卿是哪位大佬……”
“这位姑且待查,不过这位可谓如雷贯耳。”孙老将带着手套的手指指向书法后面的第一道题跋,那里也是一道非常漂亮的书法。
“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体兼颜柳,为世所珍。”
“余家尝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笔驿诗》。”
“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六月甲子,太子少师欧阳修,复观于六一居。”
下面还有一道钤印,印文是“六一居士”。
“我想起来了!石曼卿,石延年!《筹笔驿诗》是石延年的书法!”
“石延年?这名儿好像有点熟了……”费经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