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曾经设想过在某个学科决赛考场、夏令营里遇见江添。
他想象得了那个场景, 甚至天气阴晴冷暖、周围往来人流匆忙与否都很具体,但他想象不出自己会说什么。也许会叫一句“哥”,也许会故作自如地打声招呼, 也许……还没开口就先难过起来。
后来得知江添去了国外,便连想象的余地都不再有了。
盛望把所有时间都投到了竞赛里,忙忙碌碌, 不给自己闲下来发呆的机会, 几乎是以自虐的方式在学。他自认聪明, 却远没到天才的程度。当初摸个老虎屁股都费了一番时间, 到了竞赛后半程更是明显感觉到了辛苦。
跟普通同学相比,他还能被开玩笑地叫声“挂逼”,混到全省乃至全国最顶尖的人里, 他也不过尔尔,就算再怎么以学习发泄, 精力也实在有限。
所以他物理混了个说得过去的省级二等奖, 专攻的化学进了选拔营,碰上状态好又走运进了国家集训队, 辗转拿到了保送资格。
家长老师都很高兴, 他却像踩在虚空里, 总也落不到实处, 就好像一直在被某种情绪推着往前跑,不敢停步、不敢张望。某天胸前忽然撞来一道红线, 旁边人欢呼起来, 告诉他“恭喜, 你到终点了”。
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门槛总是扎堆出来,A班这一年的竞赛表现总体不错,大家捏着奖项到处递申请交材料,几乎每个人都拿到了几个选拔名额。
高天扬的证书是一棵独苗,等级也并不很高,那阵子总开玩笑说“我要变成唯一的留守儿童了”。盛望看不下去,抱着笔记本在网上泡了几天,愣是翻到了几所条件合适的名校,帮他修了一遍初审要用的作文和英文材料,交了上去,没想到真的通过了。
那一个月,高天扬恨不得每天冲他磕三个响头,顺便包圆了他的早饭。老高心眼比炮筒粗,不会想太多,总是自己觉得什么好吃就给盛望带什么。连着带了二十多天的汉堡可乐,吃得盛望看见他就自动饱了。
到了月末,这二百五终于反应过来盛望吃怕了。转而换了中式。他努力回想着盛望以前吃过的早饭,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去食堂排队,带着豆腐脑、鸡蛋和红罐牛奶进了教室……
然后那一整天盛望除了拿到早饭时的“谢谢”,再没说过一句话。
到了寒假前后,通过自主招生初审和综合能力测验的同学纷纷奔往各个大学考试去了。那阵子何进签假条签到手软,教室里大半是空座位,课没法排,经常整日整日上着自习。
有一天下大雨,从早上起就阴惨惨的,教室里亮着冷白色的灯。盛望踩着桌杠,书摊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题,忽然听见桌面被人“笃”地敲了一下。
他恍然怔住,差点混淆了时间,仿佛回到了刚来附中的某一天。也是这样下着大雨,他发着烧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江添跑了一趟医务室,拎着一袋药跟高天扬说话,好像也这样敲了他桌子一下。
盛望从题目上收回视线,仓惶抬头,看见班长鲤鱼拿着一张表格问他:“你什么时候离校?”
他默然片刻,说:“不知道,大概4月吧。”
鲤鱼在表格上登记了个大致时间,又有点担心地瞄着他:“你脸色好差啊,生病了吗?”
“没有。”盛望握着笔指了指头顶,说:“灯光照的。”
鲤鱼走开很久,他才垂下眼睛。
又过了很久,盛望才忽然想起来。江添拎着药跟高天扬说话的那天,并没有敲过他的桌面。敲他桌面的那次,他也并没有生病。
明明才过了一年多,他就开始记不清了……
他默然坐了一会儿,匆促从书包深处翻出耳机塞进耳朵里,随便找了个重金属摇滚歌单,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教室太冷清了。
附中这一年战果累累,收割了一大批高校的保送和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