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气闷热潮湿,人感觉很不舒服;杏年站在丹阳新丰饭店的阳台上,想吹吹风,风很小也不凉。
城北铁道上,一列火车冒着滚滚的黑烟往东南方向驶去,黑烟如怪兽的尾巴拖得很长,翘得很高,最高处碰到了蓝天。黑烟西北端是长江边的新丰火车站,是日军军用物资的转运站,杏年带自卫团参加新四军挺进纵队,打的第一仗就是夜袭新丰火车站,现在想来像是一场噩梦。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也不多,是个夜袭的好时机,黑暗的田野里没有风,树叶不动草也不动,有些萤火虫在飞,更多的是蚊子,嗡嗡的叫着,围着人转,走路时咬,停下咬得更厉害,杏年的手脚脸凡是暴露的地方,咬出不少小疙瘩,开始他还用手打,后来蚊子四面围攻,打也打不过来,索性随它去任它咬,任被咬处肿痛和痒痒,他都顾不上了。
骆团长让他带领一连担任主攻,主攻的发起时间定在晚上十点钟开始,这是杏年加入新四军后的第一仗,第一仗就让自己带队担任主攻,他感谢领导的信任,他精神振奋信心满满。
也许是云朦胧、雾朦胧、夜色太浓,向导带错了路,十点钟他们才到丹阳以西十几公里的河阳,杏年发现情况不对回头找向导,向导却溜了,气得杏年想骂娘。
此时,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呜——”一道雪白的光柱照向夜空,杏年命令:“沿着铁路快跑,就能到新丰火车站。”
一百多人跟着他沿着铁路往前奔去,赶到新丰火车站以西一里地时,已是子夜。
新丰火车站楼里的灯熄了,只有站台上两盏昏黄的灯,照着屋墙和铁轨;没有哨兵,没有值班的工人,整个车站静悄悄的。
一连长悄悄对杏年说:“不对呀,怎么这么静呢?也没见二连三连?”
二排长开玩笑说:“情人道来竟不来,何人共醉新丰酒。”
杏年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别卖弄,打仗呢。”他接着对一连长说,“可能是二连、三连见我们没到撤了吧,我看鬼子都睡了,又没有岗哨,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鬼子很狡猾,武器又好,我们没有几支好枪,再没有兵力配合,不一定能赢啊。”
“守一个车站能有多少兵力?我们一百多号人吃不了亏, 不打我们不是白跑路了吗?打!准备战斗!”
“是。”一连长右手握驳壳枪,左手一挥,喊一声“上!”带领战士们冲向火车站;大个子沈班长冲在最前面,跨过铁路上了站台,冲到火车站门口,一脚踹开了门,屋内竟空无一人。
随着踹门的声响,站台的灯瞬间都亮了,二楼的窗户全部打开,一只只黑洞洞的枪口从里面伸出,向冲上站台的人们开枪,沈班长第一个倒下了;战士们英勇还击,敌人居高临下凭借武器的优势占了上风,二十几个战士倒在站台上。
杏年发现中了埋伏,立刻命令:“一排一二班掩护,其他人撤!”话音落地,他顺手打灭了站台上的几盏灯,借着夜色的掩护,七十多人安全撤离。
这一仗牺牲了四十多个战友,他悔恨和悲痛,若不是自己莽撞决策一意孤行,不会吃这一个败仗,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亡,许多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了,他悲伤难过、痛彻心扉,他向纵队领导检讨,请求处分。
数日后处分下来了,记大过一次,营长降为排长,处分后的一天上午,纵队领导把杏年叫去对他说:“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去不去?”
“去!有什么任务我坚决完成,立功赎罪。”
“那好,让你带二十个原自卫团的战士去投奔丹阳日伪军。”
杏年以为是开玩笑,看看张副总队长神情严肃又不像是开玩笑,便说:“当汉奸我不去,请领导换个别的任务,我要带队伍杀鬼子,给战友报仇。”
“现在不缺杀鬼子的人,缺的是枪支弹药,缺的是信息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