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励航请韩熙二人到家中住宿,苏滢拒绝了。她不喜欢许轻,不喜欢她绮艳的身材和完满的胸型,也不喜欢她轻浅却深邃的眸子,恬淡却张扬的笑颜。
苏滢在长街尽头的书店靠窗而坐。阴云那么厚,那么重,仿佛黑夜就是它投到人间的影。瓦片上,庙宇中,街市边,渐次亮起灯火。水滴落地而亡,变成薄厚不一的金沙,在路面铺开密集的星斗。雨停了,有人行走,他们踏不碎那些星星。有光源,它们便可永生。
“你是来看书的,还是来参禅悟道的?”韩熙唤她,亮银色休闲西服柔如月光,领边和袖口的钛金花纹昭示奢华,只一笑,天空便成了他的装饰品。
她飘到他身旁,眼前是一本英文原作的《简爱》,她伸手,却碰到韩熙的指头,在她的定义里,没有什么比心灵的切合更浪漫的了。
他的侧影,像极了她的里脊哥哥。
韩熙让出《简爱》,翻开木心的诗集,那页稀稀落落印着《从前慢》,上写: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两个人各自出神,苏滢想起11年前,母亲过世几个月后,父亲失了魂不再管她。彭巍到上海安了家,暑假里,接她过去散心。
一日,彭巍带她参加舞会,高得不像话的大厅里,陌生的,熟稔的,有情的,无心的,诚挚的,敷衍的男人和女人禁锢了难辨真假的笑容,琴师演奏的或许是李斯特的圆舞曲,固定的程式支撑着虚假奢华,一遍又一遍的飞旋,怎么也弹不完。
每个人都在笑,可是快乐越来越没落。
壁上那幅油画用了太多色彩,画布已不堪重负,她甚至可以看到公主裙摆下的鲸鱼骨架。她只喜欢那一盏水晶吊灯,它光芒真实,耀眼而不矫揉。
看了屏幕才知是韩静泊次子满月,她吓坏了,因为父亲对韩静泊嗤之以鼻,今生都不愿见他。
她拒绝露面,也不愿与韩家人相识,彭巍无法,只得由着她藏进了游戏房。
迈进第一步的时候她就后悔了,里面的每一个小女孩都是油画里的公主,中西合璧的华服,恰到好处的淡妆,以及高不可攀的气场。
还好她的背包里装着一本《简爱》。
坐上高高的窗台,她翻书,流泪,将主人公与自己的灵魂交换。
“谁家的孩子啊那是,衣服真土。”
“她是捡到请柬混进来的吧。”
“那她怎么不去吃点心,坐那儿看什么书啊?”
哭得正酣,她抬头一瞥,看到宝座上的女主角,人们叫她蓝茵。
她自惭形秽,默默垂首又落入书中的世界。
然后,那人出现了,书页折射的阳光灼伤了眼睛,泪水又把视线晕得一塌糊涂,她很用力很用力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他朝她而来,合上窗帘,聊起《礼记》,谈及人生。他留下姓氏的声母,给她三百次机会来猜,而后去抱一只黑眼兔子,要她务必等着。
房间里的孩子都跑去大厅看热闹,听闻是韩家在滴血验亲。
蓝茵也随着去了。
房里空了,她在原地一动未动,舞会不欢而散,那人没再回来。
她留了字条贴在窗边,把能想到的y开头的姓氏全部写上,末尾留了手机号和名字。她说,礼记哥哥,我等你电话。
此事经年,在苏默和安雅桐的调侃中,那人变作里脊哥哥。
与韩熙相识之后,她从未向他提及此事,没让他知道,他们同处在一个空间却不相识。
她想,他的目光就是在那时被蓝茵独占的吧?
蓝茵的眼睛,惊世骇俗,澄净无暇。
坠不进那对漩涡的男子,怕只有那个哥哥了。
许是他要找的黑眼兔子跑远了,他为此耽搁。
许是那张纸条被风吹走,他回来过,却没看到。
许是福薄,缘浅,命该错失。
许是上天跟她捉迷藏,丢了里脊,还她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