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禁凑近洛小引耳边,用扇子挑了一缕她的头发绕着玩,做足了爱慕人家却一贯轻佻的姿态。他本来想看看洛小引的耳朵是不是又红了,结果却扑了个空。
洛小引别说耳朵变红了,本来就白的一张脸霎时间像是整个褪去了血色,由内而外透出一层白墙经年日久剥落斑驳般的灰败。
陆禁从小打听八卦,最擅长的功夫除了竹漪传给他的轻功就是察言观色了。他看洛小引的脸色,明显比之前被自己试探时的反应来得更加激烈,一副被全然拆穿无可辩驳的模样,连被靠得如此近都想不起来骂人轻浮,顿时一阵大乐。
——不枉一番辛苦,这回算是戳到点子上了。
他的直觉没错!
洛小引扮作恶霸果真不是出自本心,而“小仙女”扶危济困,也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在弥补假作跋扈时不得已伤害到的那些人。
但这是“恶霸”行善积德被识破,又不是大善人被指证其实是伪君子。纵使这事儿传了出去也是有益而无害,只会让人觉得平日横行霸道的她并不是完全的坏人,多少都会令百姓对恶犬有所改观,怎么看也没坏处,洛小引何以露出一副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呢?
陆禁想,洛小引和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他天生好奇心重,没什么大的志向,喜欢八卦,喜欢自由散漫地过活,喜欢怎么舒服怎么来,但祖父和父亲又怎么会重视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庶子?而出身书商之家的母亲原本也只是个不受宠爱的妾室,她教出了这样的儿子,会遭到怎样变本加厉的苛责,自是不言而明。
陆禁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装乖装孝装君子、一举一动跟着那些破规矩来,能为自己和娘争来很多东西,比如母亲扶为正室、自己被祖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机会、下一任家主的位置,都是将来自由散漫之前必须得备下的东风。
倘若没有这些东西,还跟着娘住在缺衣少食的偏院,一年到头见不上几次父亲,每日被兄弟奚落娘亲出身、被下人闲嚼舌根,哪会有出头之日呢。
毕生夙愿是听着趣闻混吃等死游手好闲,可祖父偏偏为他取名“禁”,字“明止”——明白什么不该做,也实在是倒霉。
纸上谈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陆禁自己亲身体会了十多年,知道压抑“离经叛道”的本性究竟有多难熬,因此更是不明白洛小引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人大多竭力只将好处公之于众,从来没见过还有专把瑕疵指给人看的。何况洛小引一个姑娘家,最注重的就是名节,她这样逞凶作恶,无异于自毁清白名声,将来也不会有正经人家愿意娶她为妻。也就是近年太后上位掌权,连带着提拔了不少女官,民间对女子的规训管束不似以往严苛,不然洛小引这般行事,就算洛家自己不管,宫里也会觉得她有损朝廷颜面,对洛家一门上下施以惩戒。
纵然镇北将军府自从倒向了太后就没剩下什么好东西,但又不是没了能撑门户的男丁,怎么就至于需要洛小引一个姑娘忍辱负重、如此演戏?
大凡士族公卿为父母者,都知道名节于家门重要,对于闺阁女儿来说尤甚,太后带来的宽松风气仅仅是一时,但高门嫁娶规矩森严,根本不会跟着风向动摇。男子犯了什么错,改过自新便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而女子又哪里会有这样重新来过的机会。
洛无印一个当哥哥的,他到底是干嘛吃的!?
陆禁轻声道:“那日初见,二小姐并未将伞带走,反而留下与我做个念想,还以为小姐对我亦有情谊。又或许并非我自作多情,小姐是碍于家中管束,不好明白表露?”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半真半假的怜惜:“恕在下直言,令尊洛将军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放着现成的儿子不使唤,却命小姐这样单纯柔善的人在外装恶逞凶,实在是为父不慈又行事不公,平白害你成为众矢之的,横遭许多坎坷,小姐便从来不曾有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