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见到幼子庄重行礼,吕仲舒浑身一颤。
俗语有言,小子无礼。
这句话本意不是说人不懂礼数。
小子,稚童也。
而是说稚童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可以不讲礼数,不行礼仪,大人不会怪罪。
类似的还有童言无忌。
是对孩童的一种包容。
所以,骤然见到幼子如同大人般朝自己行礼,吕仲舒才会感到震撼,心绪剧烈起伏。
“吾儿起。”吕仲舒声音不觉带上一丝颤抖。
“谢父亲。”
幼童起身,端端正正的回到下首坐下,眼眸微垂,安安静静。
吕仲舒有种错觉,恍惚间觉得幼子一下子长大了,成了有礼君子,唏嘘不已。
杨玉面无表情,这一套后世的小学老师都会,给学生布置给父母洗一次脚的作业,形式主义大过实际意义。没什么鸟用,父母感动过后,第二天该揍还得揍,熊孩子还是会惹父母生气。
但套路还是挺好用的,最起码被杨玉搬到这两千年前,看起来效果不错,吕氏主人被感动的不轻。
吕仲舒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至杨玉面前,动作一如刚才的幼子,拜道:“先生教导有方,仲舒感激不尽。”
面对此等大礼参拜,杨玉无法安然接受,他又不是对方的爹,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起身避席,不受此礼。
吕仲舒无奈,慨然回坐。
他望了望幼子,又看了杨玉一眼,心中颓然。杨玉不受他拜,让他心中酝酿许久的话再也无法说出。
他一直想让幼子拜杨玉为师,不是普通夫子,而是入室弟子。孔子弟子三千,可是入室弟子只有七十余人。
普通弟子交肉干就可收,入室弟子就严格多了,可登堂入室。这个室指的是内室,生活作息的私密之地,已然形同家人一般。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弟子,弟子,如弟如子。
收了入室弟子,弟子要侍奉杨玉如父亲,杨玉死了,他的弟子如果像孔子弟子那般讲究,还会为他结庐守丧三年,甚至六年。
同样的道理,杨玉要待入室弟子如子侄般爱护,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不得藏私。
站在吕仲舒的角度,再没有比这更诱人的事情,尤其一想到幼子能尽数学到杨玉的一身本事。
可是杨玉不受他参拜,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愿接受。
他已经提起很多次,可是每次杨玉都三言两语打发了过去。
吕仲舒无奈至极。
“这件熊皮,仲舒让人制成了大氅,天冷日寒,请先生收下,暖一暖身子。”吕仲舒从仆人手中接过,呈与杨玉。
这是杨玉当初披着的熊皮,虽品相完好,但没好好鞣制,更没有完善制作,如今经吕氏之手,成了华丽贵重的熊氅。
价值翻了数倍,与当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室中数座铜炉,炙碳烘烤,哪里会冷,不过是吕氏巧借名目施恩惠罢了。
收买人心也好,真心供奉也罢,杨玉都必须承吕氏的情。
杨玉纠结,收了弟子就意味着与吕氏绑在了一起,束缚在此地,再无自由可言,他当然不愿意这样。
他前世寿至耄耋,阅尽千帆,御女无数,与他而言,世上万物再没有一个比自由自在可贵了。
可是,想离开吕氏明显不是容易之事。
吕氏若是明目张胆的禁锢,杨玉不怕,反而是好吃好喝的供奉,恭敬备至,只为能让他留下教授幼子。
这反倒让杨玉很为难。
杨玉打算再提离开之事,吕仲舒忙借口有事,告罪离开,一如杨玉堵他的话一般,自己的话也被堵在了心中。
望着吕氏主人慌乱的身影,杨玉苦笑,何必相互为难呢!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夫子不愿再教於菟了吗?”幼童垂下头,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