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行正位于一处距离大坝不足300米远的树林中,他靠在一座巨大的白色石头上,费尔南德斯上尉让他下午三点前到这里“拆快递”,上尉告诉他——他们今晚就会行动。
两天前他和佩德罗一起参观了苏斯克达大坝,陪同他们的不仅有费尔南德斯上尉,还有忽然来了兴致打算一道前往的鲁伊斯中校。鲁伊斯中校热情洋溢地向他们介绍了大坝,程知行能从中校不断上扬的语气里感受到中校对大坝炽热的感情。这也难怪,这座大坝带来了电力,让居住在奥索尔的人们感觉到文明的存在。
这是一种奇怪的优越感,被电力包围的奥索尔,似乎已经和那些总需要点起篝火来照明的城镇区分开来,奥索尔代表文明,而其他的城镇,只能说是现代原始人的巢穴罢了。
这是一次完美的观光旅游,却不是一次理想的侦察行动。
一方面,鲁伊斯中校的介绍十分有感染力,他不断暗示程知行和佩德罗应该留在这里,有那么几秒钟,程知行的确有些动摇,但他一想到贴在加西亚农场的那张画了无数个圈圈的世界地图,这些动摇就即刻消失了。
另一方面,有鲁伊斯中校在,上尉没能让他们参观到下侧的水轮机房和发电室。
当天晚上吃饭时,费尔南德斯上尉找了个机会把程知行约出去散步。他给了程知行一张草图,那是他自己画的第三层平面图:有些潦草但十分直观,他甚至贴心地在草图上标记出看守的人数。
上尉还告诉程知行他们的行动必须是补给日,因为补给日会有不少守卫出来帮忙卸货。为了鼓舞士气,一个月中会有一天举行小型晚会,晚会举办时间通常就是补给日当天,因为只有这时,才有充足的酒精供应。
行动当天程知行需要事先把炸药藏在水坝附近。费尔南德斯上尉在晚会时负责引开看守,他会把大部分人邀请到大坝上开怀痛饮,这时程知行就有机会带着炸药走近水轮机房,将炸药塞进水轮机组的下方,之后他回到大坝上,等众人醉醺醺时,就按下爆炸按钮。
做计划很简单,实施也不见得有多困难,但下决心却是个折磨人的活儿。
程知行仍对行动有所犹豫,他再次询问费尔南德斯上尉是否确定要炸掉这座在世界末日中幸存的水坝。
费尔南德斯上尉和过去一样给予了肯定的点头,点头后费尔南德斯上尉对他的反复询问有些不满,他质问程知行是否打了退堂鼓想要留下来而不是回家。
程知行告诉上尉他的初心不曾改变,警惕的费尔南德斯上尉这才松了口气。他临走前向程知行强调,他们要做正确的事,而不是容易的事。
程知行又想到了最近一周和佩德罗的交谈:佩德罗对奥索尔的喜欢发自真心,他享受电力生活的便捷,还不停地暗示程知行放弃回家的想法留下来。对此他总是摇头,佩德罗只能连连叹气,接着他脸上就会出现失望。
程知行看出来了,但没有去询问他再纠结什么。
他只是好奇,曾以为佩德罗这样一根筋的乐天派是不会有忧愁的,除非受到死亡威胁。而佩德罗在奥索尔显然没受过任何死亡威胁。
倚着岩石回味了一下过去发生的事,程知行猛然发现他已经在加泰罗尼亚停留了快一个礼拜了。他抬头看着涮锅水一样昏沉的天空,心里生出一些忐忑,他为在这里的耽搁感到焦急,这些灰色的雾霾给世界盖上了一层被子,经历过2044年的人都知道无夏之年的秋冬是有多么残酷。如果他不能在夏季通过法国进入意大利,他可能会冻死在阿尔卑斯山
茂密的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程知行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手慢慢移向腰间的手枪。
“怎么是你?”两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地喊出来,然后又不假思索地指着对方,半天没想出下一句,直到程知行想起这两天佩德罗不断在他面前重复哼唱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