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熙八年,腊月冬,江南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飘落得细碎,是无声的软语,与陵州城池正呢喃白头,悄绽的红梅且是雪白天地间的一粒红尘。
宵仙阁中,玉潋卿立于长廊之下,凛冽的寒风过往,将他衣摆起落、青丝而扬,似欲归原的白鹤、若挥笔的流水墨痕,犹面容吹了几分苍白,镌着他眉目的清冷。
此间庭院的池水已结薄冰,池鱼不知去处,萋萋草木已作凋零,荒芜入他心底哀戚。他竟不知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已至陵州三年之秋,窗间过马,白云苍狗。
且无意间总能念起那年的武陵春,他牵上了春日下的那双手、登上了那一叶扁舟,是月色的照离,从此隔绝了他与雪鸣山的过往。
他已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何逃来了雪鸣山,亦不知当初救下自己的人是谁。失去的记忆若泽薮之鱼,只当见了眼前蝶来,心似有灵犀。却这“灵犀”一动,臂腕上的蛊毒便随之发作,连同疼痛一齐袭来,若连环相扣的绳结,缠绕于千丝万缕的发间牵扯起头皮麻木。
即便深重如此,他仍是期待飞虫遍及天地的春夏,为能够抹煞玉山泽为他所构筑的记忆,历经一次毒发的痛苦,便能忘却一寸这记忆中的恨意彻骨、鲜血淋漓,甘之如饴。
——却这恨意背后,是他的愧怍。
玉潋卿时常作想,从来若无了他,是否便不会有时至今日。后来,在玉山泽死去、自己又变作孤身一人时,才觉得这想法是何其的蠢钝。
而楼阁之上的玉山泽,正坐于案前,翻开了一卷书却思绪游离在外。小窗外的细雪绻风飘入而冷沁,案头的烛台与一枝新摘的梅枝相挨,一番生趣。
前朝的老先生曾同他说,是雪最生得故国之怀思,无人能体会这“故国”里的辗转反侧,只有自己懂得,且作了遗梦。
后来,他见雪也忆得从前的光景。儿时以为守得王侯将相位,度得一生荣华,年少时方知偏是位居高位,犹是筑成了空中楼阁。当变故动地而来,一切皆作了尘土,待最后的飞雪掩埋——他不得不跋山涉水,破开飞雪之下的春生。
至此,他选择入了这纷繁江湖,孑然一身,剑惊风雨。
于所经的年岁之中,玉山泽将过往悉数地剖开来,将父亲的当年再现眼前,调查起朝廷与江湖的两般关系,似穿彻相连的珠玉,一一掌握于手中,又散成琳琅为策,布下一道的心思缜密作计,若纵横之上的落子,步步为营。
而被他救下的潋卿、这位特殊的少年便成为了珠玉里的串入一颗,却不是手中的掌握,而是趋势造就的使然,无论如何不相逢,终究又会回到“原点”。
从此谢忱报之以一场江湖大梦。
在那以后,玉山泽的眼中唯有报仇雪恨不休,却至一场厮杀之中也未能了结心愿;而玉潋卿要的是整个城池的沉沦,连同是非怨怼,一同堕入虚幻之中。
开初,玉山泽告诉玉潋卿,陵州城城主楼诀对他有所威胁,拿雪鸣山作为筹码,迫使他被种下了“行令一枝香”,致记忆丧失。
故此,他与同阁主一般,心中存有的只是仇恨,所能记起的亦只有曾经,通通困在了过去的囚笼里。但当年岁翩然,玉潋卿于梦境之中见到了棠珠时,内心的触动尤为强烈,他方觉“从前”值得寻回、相忆,包括前世。
且在这之前萧无闻曾命人屠戮了一片村庄,又放下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烧死了一片村庄里的无辜,带走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哪怕是尚在襁褓里的婴童,皆被带回留梅听风刹中,成为他手底下蛊毒的试验品,皆是为了他新研制的蛊毒,却能够试验成功的几率极为低下。
萧无闻不满意这个结果,便又发动各地的势力满天下寻找合适的人选。彼时与之联袂的楼诀将皎碧推入了这个“深渊”,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