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山的背后有一片碧蓝清澈的海,沿海有人家自居,时有鲛人上岸,替住户织绢,辞以泪作珍珠相赠。
便是这年春,山樱初绽,她沿着樱花绽放的山路而行,来到了山神大人口中的那片大海。当站在高耸的山崖上,往下望去,细腻洁白的沙粒构成的沙滩相连于无边无际的辽阔海面,而碧蓝清澈的海水相连于天际成线;海浪声轻柔,似挑灯夜读时不惊扰的翻书声,那起伏的浪便是翻过的书页。
她头一次感受到这般心境的平静,是不同于山野之中的。而山崖下散落的人家中,有渔民乘船出海,孩子赤脚站在沙滩上朝离船的方向招手,直至不见家人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当海平面归于平静后,皎碧潜出海面,坐在突出海面的礁石上,携出的水花在阳光下剔透晶莹,她仰起头闭目宁静,任春日和煦地照耀,却未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灼灼,比这春日更加炽热。
数不清是第几次如此坐在礁石上沐浴阳光,皎碧才发现窕殊的存在。那时,彼此便是山海对望,谁也没有朝谁迈出一步,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不忍打破。
直至有一回,窕殊将此事告诉了山神。山神大人允她月圆之夜时可下山至亥时归。那一夜,海上月明,似将人间圆满,月华皎皎,月光倾洒海面若星子点点,点缀着海边人家的酣眠梦乡。
皎碧潜出海面游来岸上,背脊上透明软质的鳍,披着月光与海水,变换着粼粼的光泽,将身形的线条勾勒得修长纤柔;那紧束的长发,发色若山樱之白,有如波光淡扫;上肢的翼与飘须,似飞鸟掠过水上留下的痕迹,美丽飘逸——此间涌来些许急意的晚风,犹有冰凉的水汽扑面,复又徐徐而吹,如一双胭脂抹颊的柔荑。
“仙主告诉我,今夜有一个人会专寻于此,你莫不是那‘小灵石’罢。”
皎碧笑得温柔,声音空灵婉转。窕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只觉眼前此情此景好不真切,因是皎碧生长的美丽、或是鲛人所具的奇幻,像是在做梦——
念至此,窕殊笑出了声,只觉那时的自己有些傻气,一副不明白的模样。她推开楼阁的小窗来,往外望去便能看见夜幕笼就的大海,也许海下还有鲛人,却是没有了皎碧。
那夜,她将初见再山崖上望见皎碧的情形坦白了来,可皎碧却不介意,反倒感谢起她。皎碧越过她身边,抬头望着那座巍峨大山,娓娓道来族人遭人类屠戮一事,古老而又残忍。如今所得的宁静,皆是因为有了雪鸣山山神的庇护,给了鲛人们一个得以生息繁衍的安身之所,隔绝了与外界的往来,岸上的人家亦是如此,百年前百年后这都会是一个深藏的秘密。
窕殊因此学会了何为“信任”,也才明白各路妖仙为何尊山神一声“仙主”。
可便是与皎碧结识不久后,雪鸣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灾害,当时的江湖流子不知从何听闻海上有鲛人出没,寻来了雪鸣山。
山神大人用了毕生毕世的修为将雪鸣山恢复了原貌,奈何人多势众、火势猛烈,仍将林山草木烧得惨烈,应是江湖流子寻不到去路的所为。而窕殊亦是无能为力,她只有眼睁睁地,存了最后一丝灵力输给山神,却无法挽救。
那一天的秋日,于窕殊而言,深刻而清晰。山神的躯体化作了点点碧绿的光芒,飞散在雪鸣山最高的山顶——他本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却终是选择留在了雪鸣山,化作一棵大椿树,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雪鸣山历经这一事后,城里城外的百姓纷纷前来祭祀;那山后的海中悲歌常彻,催泪涕泣;天地三界更是皆有所闻,震惊不已。其中一位前来祭祀的年轻女子,窕殊注意到她独身一人来到大椿树所在的山顶,站在树下良久后闭起双目,并将手掌按在树干上,丝丝如缕的淡蓝光芒向每一根枝桠缠绕至末梢,便又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