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筝拎着在任家路集贸市场买的一只大蛋糕,敲开外公外婆家的门时,已经上午十点多钟了。
开门的是小舅顾小乐。
顾小乐随外婆,个头不高,最多一米六五的样子,比顾筝还低一公分,但由于身材匀称,并不显矮。顾小乐的长相也很像外婆:容长形的脸,双眼皮,长睫毛,微笑时,双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刹那,顾筝仿佛看到了妈妈的影子。见顾筝认真地打量自己,顾小乐的脸微微红了,他戴着耳机,显然在听什么音乐,走路都像踩着乐曲节拍似的,他对顾筝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接过顾筝手里的蛋糕,放到客厅中央的餐桌上,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顾筝一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腼腆的青年,就是几年前那个调皮霸道的小舅。她正愣怔着,外婆从厨房里出来了。她在围裙上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亲热地拉住顾筝的手,眯缝起眼睛,上上下下地端详着她,嘴里不停地咕哝:“几年没见了,我可得好好瞧瞧,哎哟,个头比乐乐还高呢!”她瞥了一眼餐桌上的蛋糕,又说:“这孩子,买啥蛋糕呀,昨晚我订了一个,你外公刚出去,一会儿就拿回来了……”
顾筝发现,几年不见,外婆的头发白了不少,也比以前爱唠叨了。她拉着顾筝在沙发上坐下,冲顾小乐的房间喊道,“乐乐,顾筝来了你躲回房间里去干啥?是不是外甥女上名牌大学,你这个当舅舅的只读了个大专,不好意思呢?”见顾小乐没有回应,叹了口气,“唉,你小舅越大越没出息,把我和你外公都快愁死了……”
顾筝一边听外婆说话,一边打量着这套两居室的房子。尽管顾筝曾在这个家里度过了两三年的时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她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客厅不大,最多也就十来平米,除了放一张餐桌和一套沙发,就放不下别的东西了。客厅里铺的是蓝白相间的地板砖,光洁如镜,一尘不染。顾筝记得,暑假和寒假期间,外婆给她和顾小乐布置的唯一一桩家务活儿就是拖地板,但每次顾小乐都把自己的活儿让顾筝干。顾筝倒是挺乐意帮小舅这个忙。她觉得自己比顾小乐大一岁,帮他干点活也应该,所以从没向外婆揭发过这事儿。墙旮旯勉强放着一台老式的缝纫机,用一块针织的白色布帘盖着。那还是外婆从上海带来的。外婆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家里的被褥、窗帘,还有沙发套什么的,都是她用缝纫机缝制的。朝门的墙上,挂着几个镜框和奖状;镜框里的照片大部分是黑白的,有外公和外婆年轻时在上海和大西北照的,也有他们刚调到东江钢铁厂后拍的;那时的外公外婆很年轻,让顾筝想到“风华正茂”这个词儿。
有一次,外婆指着一张三人合影照说,“中间的是你妈妈,那会儿他只有两三岁,我和你外公从大西北回上海探亲,在照相馆照的……”外婆说这话时,眼圈有些发红。顾筝的目光在妈妈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三岁的妈妈顾影脸蛋圆圆的,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像两颗玻璃球儿。
这是顾筝看到的外公外婆和妈妈的唯一合影。
墙上的奖状大都是外公的,其中有一块东江钢铁厂颁发的钢制奖牌特别显眼,上面写着几行字:“授予顾致真同志1970年全省劳动模范称号。东江省总工会,1973年5月1日。”顾筝从此记住了外公的名字:顾致真。现在,这幅劳动模范的奖牌仍然挂在墙的中央,为了防锈,外面加了一层玻璃罩子,可见外公对这个奖牌的珍视。顾筝发现,奖牌旁边挂了一个新的镜框,仔细一看,是外公的退休纪念证书:“顾致真同志,1958年至1988年期间,在东江钢铁公司(原东江钢铁厂)工作,于1988年6月光荣退休。特发此证,以资纪念。东江钢铁公司。1988年6月”……
墙上挂的外婆唯一一张奖状,是她年轻时候参加古筝比赛的获奖证书。顾筝由此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