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飒回到房中躺下时,已是深夜。
进了家门,耿漳还没睡,似在等她,见她安然归来,他才拄着拐杖回屋睡去了。
符飒看着他的背影就想起来,似乎每个她晚归的夜里,耿漳都会这般,点着一盏灯,夏日便将藤椅搬到院中坐着,泡上一壶茶打着扇子等她;如今天凉了,便在堂屋中抽着烟斗等她。
她不回来,他便不能安睡。
符飒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目送走了耿漳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已控制不住地在微微抖动着了。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便翻身上床,将被子蒙过头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轻声呜咽起来。
她很少哭。
在来到这里之后,她流过的泪水屈指可数。因为她始终相信,眼泪无用。
然而此刻,除了眼泪,她却没有任何能够表达自己内心恐惧和无助的方式。
如果硬要说有,那便是她全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晋凉忽然停下了脚步,以无比担忧的眼光注视着她,对她说“我担心你”。
符飒原本还想要打趣他几句的,见他神色实在是不像在倾诉甜言蜜语而已,才上了心,追问起来。
晋凉目光暗了几暗,终于开口。
“耿将军他,不肯同我去羌县的原因恐怕与窦姨娘无关,而仅仅在于他自身——他很有可能,患上了肺积。”
肺积?
符飒对这个词十分陌生,她只知道肺痨,是肺病的一种,不易治愈,但对于寿命影响不大。那么这肺积又是什么意思?
无需开口,晋凉便继续同她解释起来。
“肺积乃是肺部疾病中最为凶险的一种,是由正气虚损,阴阳失调,邪滞于肺,导致肺气阻郁津 液失于输布,瘀阻络脉,痰气胶结日久形成积块,这病……极难医治,得病者往往凶多吉少。”
说白了,肺积几乎等于同现代社会的肺癌。
符飒大脑中空白了片刻,这一瞬间她竟不知该以什么表情什么语言来面对晋凉的这种猜测。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许久之后,符飒才开口询问。
这种事晋凉是不会无故妄言的,当时在羌县他稍加察看便知窦玉娇的爹是中毒,向来医理是通一些的,何况事涉耿漳,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他断然不会同她说这些。
“耿将军应是这些年久咳成疾,然最近再见他时,我总觉他的咳与以往有所不同了。尤其是方才,他下意识有掩饰的动作,我猜他应是咳血了。且他最近的消瘦中显然是带有虚弱之症的。”
晋凉少时曾师从名儒周载,周载所授涉猎甚广,而晋凉偏生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凡有所触者便皆能化为己用,靠着学过的几本医术,晋凉竟也能做得半个大夫和仵作。
“那,也或者是肺痨?”符飒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晋凉垂了垂眸,不忍开口,却也不愿骗她。
“肺痨会传人,你和几个孩子与耿将军一同生活了这样久的时间,且从无避忌,可有人有过类似症状?”
符飒哑然,半晌她才干笑着道:“你何时改了行了,这半路出家的赤脚大夫就别学人诊病啦,夜色深了,这两日赶路辛苦,你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晋凉看着她,几次想要开口,却终究还是打住了。
这样的事情,并非是语言可以慰藉的。
作别了晋凉,在他的目送中进了家门,符飒才终于踉跄了一下,便又看到了耿璋。
直到房内剩下自己一人,符飒才终于收起了笑容,一霎那所有的逃避不置信全都换成了终于面对现实的震惊和惶惑。
饶是如此,她仍是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以免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