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很突然,德成把自行车靠在墙边,挤在人民南路的清真饭店门前屋檐下避雨。一阵阵刺耳的雷声由远及近从天边滚滚而来,雨势越发的大起来,街沿下的积水裹挟着尘土和枯叶哗哗涌进下水道。
德成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雨很大,当天光并不太黑,估计又是一场偏东雨。果不其然,片刻后,雨收云散,亮晃晃的阳光瞬间普照大地,雨后的梧桐树显得格外地青翠,远处的天边隐隐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
德成赶去新南门通知六月,厂里已经贴出告示,他们这批新录取的青工下周一到人事科报到。
六月早就在家待得不耐烦了,这段时间她不是逛街就是睡觉。刚开始还有些新鲜,久而久之也就烦了。听到德成说下周去厂里报到的消息,她顿时兴奋起来,拉着张玉兰的手嚷道:“姑妈,我要上班了,以后我每个月都有工资拿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每次和同伴一起逛街,遇到自己心仪的东西,因为没有钱,只能看看而已,这种没钱的滋味让她觉得难受。
张玉兰拍着她的手说道:“可不能这样想,有钱了也不能乱花,得存起来,将来还要派大用场呢。”
六月撅着嘴说:“还能派上什么大用场?”
张玉兰笑了笑:“你还小,将来你就知道了。”
六月第二天去厂里报到,被分在片剂车间实习。玉梅和德成商量想让她搬回家住,一来是姑娘长大了,玉梅实在放心不下,觉得还是留在身边比较妥当。另外考虑到家里离厂近些,六月不用每天骑着车来回奔波。
德成想了想,觉得玉梅的想法不现实。以前六月还小,小斐就更不用说,一家人住在一起倒没什么。可如今六月已经出落成大姑娘,肯定要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以前德蓉的那间房现在给小斐住着,如果六月要回来住,小斐就得给她姐姐腾地儿,难不成要小斐和他们夫妇俩住一间房,小斐毕竟也是中学生了。
玉梅听了不禁苦恼起来:“六月的性子越来越野了,咱们不好好看着她,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德成安慰她:“她就在我眼皮底下工作,能出什么乱子?”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玉梅白了德成一眼。
“六月已经是参加工作的人,按理说算是成年人了,你不能老像管孩子似的管着她。再说了,你能管得了她多久?一辈子?不可能吧。所以我说,该放手你就放手吧。”
玉梅拍了一下德成:“当初要是对她再严格一点,今年说不定就能考上大学,都怪你和大姐对她宠爱过了头。”
德成顺手抓过妻子的手,笑着说:“已经过去了的事,还提它干嘛。你这只是一种假设,考大学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没听人家说吗?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是说眼前的事吧,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还真不能让六月回来住。”
玉梅叹了口气:“当初你们厂分房子的时候,你非要摆高姿态,现在后悔了吧?”
德成看着老旧的屋子和门前那棵核桃树,摇摇头:“也说不上后悔,我就是喜欢住在这里,老院子,老邻居,有什么不好。”
“咱们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吧?”对这里,玉梅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在她心里,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至于住哪里,并不重要。
德成往椅子上一靠,指着院子说道:“你想住一辈子还不一定能行呢。我可听说了,广播电台看上了咱们这块地,准备拿来盖自己的职工宿舍。将来要是拆迁了,指不定会把咱们安置到什么地方去呢。”
“你听谁说的?什么时候拆迁?要是咱们搬了新家,六月不是就可以回来跟我们一起住了。”玉梅欣喜地问道。
德成撇撇嘴:“八字还没一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