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尸体从瀑布上被冲下来了。
方越命人将尸体打捞上岸,发现是个生面孔,穿着身鱼鹰纹箭袖蓝衫,一道刀痕横贯胸膛,血色已被流水冲淡。
“是新武林盟的人。”他抬头望向浓夜中的白蛇涧,“伤口很新,尸体尚未僵硬。”
身后,众人互相对视几眼,又低头看那尸体,死者伤处皮肉翻开,几可看见白骨和脏器,不禁心头凛然。
“师兄,难道是谢掌门……”
方越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反抗军里有内鬼,徐攸一早就得知了消息,必然在白蛇涧里布下重重埋伏,但谢掌门此行是为诱敌而非死斗,她顶多带上一二十个信得过的高手随行,以便计成后从容脱身,恋战反倒不妙。说到底,义军也好,反抗军也罢,他们归根结底都是白道的人,谢掌门要铲除的是江天养及其党羽,不是真正分裂白道与各大门派结下血海深仇。”
时至今日,从方越口中说出的话不比长老堂主们来得分量轻,众弟子细想也觉有理,再看这尸体身上触目惊心的刀口,背后便有寒意生起。
若非谢安歌这边下的狠手,又会是谁干的?
心思急转间,方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他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人手,一句“情况有变,咱们即刻回山”已到了嘴边,却在将要出口时生生压住了。
他难得有些踟蹰起来。
眼下白蛇涧内情势不明,瀑布既遮掩了他们的行迹,也阻碍了他们打探虚实,倘若贸然带人杀上去,恐怕救人不成反入圈套,实非明智之举,而他身为临渊门弟子,已知外敌潜至侧近,当以山门安危为先。
他们一行人还没有暴露行踪,现在赶回去应是来得及的。
可他若是做下了这个决定,又与徐攸那等人有何分别?
在方越沉默下来的时候,身后那五十个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全都无声地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进退两难之际,方越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大师兄展煜。
去岁三月,展煜又将离开翠云山前往武林盟总舵筹备大会事宜,临行前与方越单独见过一面,教他道:“二师弟,此番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不论结果如何,临渊门都将处境大改,须得做好准备以应万变。你我年岁相仿,我不在时,你就是门下首徒,演武堂的徐叔旧疾复发,我已推举了你接管这个位置,等你走马上任,就要参与到诸多事务里去。你什么都好,做事也一丝不苟,就是少了些变通,大长老是你的师父,令尊令堂先后任门派大管事,其余的长老和堂主们也算看着你长大,他们不会难为你,但彼此间各有盘算,小事上争吵是常态,你坐一边少说多听就是了,可要是遇见大事……不论他们是否询谋佥同,你自个儿心里得有数,什么事能不能做、该怎么做,你要给自己划好底线,底线之前谨慎妥协,底线之后寸步不让。至于这线该如何去划,就看你想要达成怎样的结果,不逾底线、不忘初心,才能在骑虎难下时做好分内之事。”
方越半阖着的眼猛地睁开了,他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人手,从中点了两个轻功最好的出来,先对左边那人道:“你即刻赶回山里报信,就说白蛇涧这边出了变数,恐怕是有第三股势力潜进来想做黄雀,长老们知道该怎么做,另外让岗哨们都警醒些,前山和后山之间的水路也要看好。”
顿了下,他又看向右边那人,神情愈发凝重起来:“适才我们将马留在了岔道小树林里,你速去挑一匹最快的往东赶,若是外敌当真来犯,难保不会对穆女侠等人下手,现在已是有些晚了,但我们不能置之不理,路上当心着些!”
五十双眼睛都看着他,好像是不能立时明白他的意思,亦或者不敢听懂,仿佛是在猝不及防间望见了高山崩于面前。
方越沉下脸:“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