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昭衍心头一颤,喃喃道:“破……茧……”
当年重病临终的老妪,竟然是恰逢破茧期的姑射仙!
原来在那样久远的曾经,他已经从地狱边缘踉跄走过!
惊惧,恐怖,以及……后怕!
“嘘,我不爱听那三个字。”
纤纤玉指轻点在昭衍唇上,即使被狐面遮住了容颜,姑射仙那双眸子仍如两汪碧潭春水,随着她一笑,眸中荡漾开些许涟漪,波光粼粼,缱绻潋滟。
她用指尖轻轻描摹昭衍的脸庞,道:“你做的汤很好喝,讲的故事也好听,后来我去了绛城,原想着将你长留身侧,却不料等来了你的死讯,如今得知你尚在人世,我当真是……满心欢喜。”
她知道了!
她如何会知道?
昭衍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刚才喝进去的一口热汤似乎已经冷却成冰,顺着喉咙一路冻结下去,使他的五脏六腑都变得冰冷沉重。
姑射仙半边身体都贴在了他身上,手指沿着脸庞缓缓下滑,眼看就要触及他的颈侧,腕子冷不丁被捉住,用力之大连她都觉得骨头发疼。
她也不恼,只是嗔怪地道:“你抓疼我了。”
昭衍这才如梦初醒,却没有松开她的腕子,反而伸手朝那张狡黠的狐面探去。
姑射仙不闪不避,任他的手落在面具上,察觉到那只手迟迟不动,反而笑了起来,促狭道:“小山主这双手扛石巨鼎不在话下,难道还掀不开区区一张面具?”
顿了下,她仰起头迎上昭衍神色汹涌的眼睛,叹道:“还是说,你不敢呢?”
昭衍的喉头滚动了几下。
僵硬的手指微微颤抖,就在他将要掀开面具的时候,手下骤然一空,姑射仙蓦地侧身飘飞出去,昭衍眼神一凝,下意识朝那身影抓了过去,却只抓住了一角轻纱,如雪衣衫在风中一绕,不过一两息的工夫,姑射仙已然掠出三丈开外,轻飘飘落在了一根梧桐枝上。
昭衍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这抹雪白倩影,却不急于追击。
半截轻纱飘落在地,方才扯下它的左手已经隐隐发黑,姑射仙没在鱼汤里下毒,却穿了一件泡过毒水的衣服。
截天阳劲自发运转,剧毒方才渗入皮肉,便被这股真气强压阻住,中指腹上陡然迸开一道口子,暗红发黑的鲜血聚成一线,自此处逼出体外,血水滴入地面,原本青葱的野草顿时枯萎变黄。
“好内功。”姑射仙抚掌轻叹,“看来你的截天阳劲,该是练至第七重天了,如此天赋异禀,纵观江湖也不多见。”
昭衍道:“我这点微末本事,当不得仙子夸赞。”
“你若只有根骨上乘,自然配不上我一句夸赞。”姑射仙轻笑一声,“论起资质,谢青棠也好,方咏雩也罢,此二人的根骨皆远胜于你,如今都不是你的对手,旁人只道名师出高徒,却不知你比之他们究竟强在何处。”
昭衍被她这番话勾起了兴趣,道:“不才厚颜,愿闻其详。”
姑射仙笑道:“你比他们都要胆小。”
昭衍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他甩掉手上残留的血珠,指着自己道:“你说我胆小?”
这样的评价若流传在外,不知要惹得多少人嗤笑。
且不论薛泓碧当年干过的那些事情,单说昭衍出山不过数月,先在梅县搅得弱水宫鸡犬不宁,后来带领三派弟子杀出重围,于武林大会上败尽群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诛杀歧路书生谢青棠……诸般种种,早已在各路人士的口耳相传中远扬江湖,不论好汉贼寇,提起这位名声鹊起的武林新秀都要夸他一句“艺高人胆大”,尚无人敢将“胆小”二字冠在昭衍的头上。
偏偏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最擅识人观心的姑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