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奔波,众人早已疲累不堪,早早熄灯歇息了。
自从十五岁起,昭衍就养成了打坐代替睡眠的习惯,此刻他沐浴完毕,换上干净宽松的中衣,盘膝坐在床榻上,双手捏诀,五心朝天,眼观鼻,鼻观心,真气自丹田提起,游走在奇经八脉,贯通四肢百骸,复又汇聚于气海,清浊互通,阴阳流转,正是一派生生造化之态,渐入物我两忘之境。
然而,就在真气充沛澎湃时,一股燥意忽地从丹田处升起,仿佛星火燎原,一眨眼便化为庞大热浪席卷全身,原本平静有序的气海为之汹涌,每一股真气都像是活了过来,在经脉间嘶吼叫嚣,难以抑制的狂躁戾气由此滋生,如有重锤击于心头,震得昭衍浑身大颤,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飞快窜起病态的潮红色,一口精血刹那间涌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来不及多想,昭衍指诀一变,默念《太一武典》心法篇,收束心神,抱元守一,清凉之意自灵台乍现,化作一股寒泉灌顶而下,仿佛一盆冰水浇上烈火堆,强行压制住快要沸腾的气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糟糕……”昭衍摊开双手,左掌不知何时已凝上一层薄霜,右掌却是通红如炙烤,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无论阴阳册,第七重境界都是《截天功》的一大分水岭,万万不可贪功冒进,是故昭衍发现自己瓶颈松动也不敢贸然冲关,借着养伤工夫生生拖了近一个月,这才尝试冲击关口。
昭衍准备万全,运气也小心谨慎,此番修炼堪称顺利,稳稳迈入第七重境界门槛,却不料在快要收功时横生变故,那股暴戾之气犹如一条恶龙,哪怕他及时运转清净心法,仍在气海中横冲直撞,激得体内气血翻涌不休,险些逆行倒冲。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昭衍收功下床,倒了一杯冷茶饮下,冷水入腹,那股火气未被浇灭,反而叫嚣得愈发肆无忌惮。
不仅是真气激荡,昭衍的脑海里甚至不受控制地闪现画面,他想起了点翠山那场大火,想起了一身血污的自己从芦苇荡中狼狈跑过,想起了红衣灼艳的杜三娘渐行渐远,想到了钟楚河畔那一剑参商。
前尘过往,亡人音容,每一抹故影从眼前虚幻掠过,狂热如火的杀意便从丹田升腾翻涌,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变得粗重紊乱,他怔怔望向手里的瓷杯,瞳孔猛地紧缩,本该是淡绿色的茶汤映在眼中竟变得鲜红似血,寡淡清苦的嘴里也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甘美腥味,好像他刚才喝下了一大口人血。
“砰——”
昭衍下意识地把茶杯扔了出去,一声脆响,碎片伴随水花在墙上炸开,尽管动静不大,落在他耳中仍如惊雷一般,猛地惊醒过来。
“呼……”
心脏漏跳了一拍,昭衍潮红的脸庞霎时惨白,他捂住心口,不敢运行内力,好半天才稳住心绪。
窗外的月光黯淡了下去,屋里变得一片昏暗。
“到了这一步,有进无退……”
昭衍喃喃自语一句,直接在凳子上打坐起来,这一回他没有运行截天阳劲,而是专注运转太一心法,呼吸转为内息,也不知过了多久,几缕白气从他头顶升起,过了许久才缓缓散开。
在黑暗中,昭衍再度睁开眼睛,一缕鲜血从唇边溢出,他这回没有隐忍,只是掏出一块帕子将淤血擦去。
缓了好一会儿,等到气血终于平复下来,昭衍才试探着运起一丝截天阳劲,随着内力流通经脉,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变化,仿佛每一根筋骨都被真火淬炼过,气血充沛,真气绵长,已从纯阳体蜕变为至阳之躯。
仅仅一个境界的提升,竟似有云泥之别。
昭衍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
他修炼《截天功》已有五载,今日终于突破第七重境界,才算真正窥得这门天下第一魔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