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住一块大石,方咏雩将自己吊在半空,正要往前追赶,忽然听见上方山路上又传来马蹄声,他眉头一皱,借助长藤翻身上去,手腕一个抖擞,长藤犹如恶龙张口咬向来人,这回却不再无往不利,而是绞住了一把伞,任他如何使力,马背上的人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好家伙,你就这么来接应我?”认出那张熟悉的鬼面具,昭衍长舒一口气,天罗伞逆向一转震开长藤。
方咏雩这才注意到马蹄声仅有一道,昭衍身后也没有追兵。
他愣了一下,问道:“你将他们都甩开了?”
“暂时而已。”昭衍擦了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水木被我气得不轻,估计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水木?”方咏雩面具下的脸色变了变,“你是说……弱水宫正式插手了?”
“反正遮羞布已经破了,要不把咱们全都灭口,这事儿就捂不住了。”
说到这件事,昭衍脸上不见喜怒,淡淡道:“别废话了,脱了你这身乌鸦袍,我们尽快追上去。”
“……你去吧。”
犹豫片刻,方咏雩终是摇头道:“我是假装中箭堕马才脱离他们,现在回去又要束手束脚,倒不如你一个人追上去,就当不知这件事,也没见过我。”
昭衍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你的计划很好,只有一个漏洞。”方咏雩的声音冷沉下来,“渡河之后,我们不知道对岸是哪里,也吃不准杀手是否会提前设伏,倘若不能提前清除陷阱,即便大家拼死闯了过去,那也是自投罗网。”
“如果那里真有埋伏,绝不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昭衍侧头看他,“你武功虽高,对敌手段却还青涩,应变经验犹为不足,恐怕破障不成反中埋伏,那时可就不一定能瞒住秘密了。”
方咏雩心意已决,道:“我若因此畏首畏尾,还不如真当一辈子的废物病痨鬼。”
昭衍本欲多劝几句,听到他这话心中一震,下意识地回想起当年在绛城里的一幕幕——
那时候他还是薛泓碧,跟个病恹恹的人票藏在大户人家的后院里,屋漏偏逢连夜雨,方咏雩病症发作以为将死,对他说出了深埋于心的怨愤。
薛泓碧之所以决定救他,除了那点恻隐之心和挑拨用意,还有这份感同身受的心有不甘,正如他对尹湄所说的那样,有些利害不是不懂,只是做不到轻言取舍。
一念及此,昭衍将要出口的劝说又咽回了肚子里。
“……你想去,那就去吧。”
沉默了片刻,昭衍抬头对上方咏雩格外明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承诺道:“你若能踏平前关,我必然守住后路!”
“一言为定!”
击掌为誓,一触即分。
昭衍扬鞭策马,马儿嘶鸣一声踏风而去,方咏雩飞身落在高处,低头看着那道迅速远去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动了动,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身影,两人轮廓依稀重叠,他正要看清,昭衍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这个人……”
方咏雩望着昭衍远去的方向,忍不住自语道:“分明是相识不久,我怎么……会如此信任他呢?”
下意识地,方咏雩细细回想起昭衍的身形容貌,这人应比自己小些,看着却要更加成熟,有种浑然天成的风流快意,轮廓分明,五官英挺,虽是中原人的相貌,却不难窥出关外独有的豪风大气,若不是在那方天地磨砺长大,决不会将这份气度融进骨子里。
昭衍是步寒英的徒弟,此番初入中原,而方咏雩从未出过边关,他们应是素昧平生才对。
难道这世上真有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的缘分?
方咏雩没再深思,也无暇多想。
生死关头,万般皆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