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详。八卦盘盘身剔透如玛瑙,夹杂沉淀少许暗红色的絮状之物。上头阴刻远古伏羲氏留存的先天八卦,八卦盘年代久远,符号文字不甚清晰。
敖璋沉声道:“我方才若没看错,那些符号是远古文字,连我也仅能认得其中一二。姑娘,可否明示,卦象讲的什么?”
“回陛下。”埃布图拉斯低垂颈项,“‘灼见夏台日,曾照升自陑。安知羑里月,不照逾孟师。’”
“词句倒是浅显易懂。流光易逝,沧海桑田,饶是神族,也终有尽时。上苍,是叫我不必执着?”
埃布图拉斯默然不言。旁边赑屃抬起眼皮,望了眼不远处的“微”,眼睛漆黑深邃,只一瞬,黑色睫羽又慢慢垂下。
龙父哂笑,道:“卜卦之人授权于天,天道所言,乃‘敬天命’,我却要‘穷尽人事’。”
他走下座椅,仿佛累极,他走到赑屃跟前,问道:“说说吧,你们分别后,你去了何处?分别之前,又和你九弟说了些什么?”
赑屃漠然道:“九弟打趣了一句儿臣与微,而后便分开了。我往西行,于滨海乡镇短暂落脚。”
“哪个乡镇?哪里落脚?”
“集云镇,来客居。那是儿臣常去的地方,认识儿臣的不少,父王如果不信,大可派人查证。”
囚牛长叹一声,“父王,九弟遭逢大难,我们作为兄长,自然是万分悲痛,若有助于揭开真相,还九弟公道,我等定知无不答。可此事,定然与赑屃无关。他是个什么性子,父王您还不清楚吗?”
敖璋轻轻瞥了囚牛一眼,负手端详赑屃。透过他的脸庞,敖璋不合时宜地遥忆起那个夜晚、那个相貌轮廓皆已模糊的女子。
那夜相逢,鄱阳湖边,习习清风,星陨如雨。小岛般大小的陨星坠入湖心,大声如雷。炽热白气翻滚腾跃,火光赫赫直捣琼霄,经久不熄。湖床内陷湖面蒸腾、水气弥漫,,流水倒灌入陨坑。好一阵轰鸣,那颗倏忽而至的陨星终于不再躁动。那番景象,连看惯洋洋大观的自己,心湖之中亦不免泛起涟漪。
他这个孩子,在众兄弟之中,性情最显温和。面对众人的轻视欺侮,从来淡笑揭过,不会正面冲突,更不会找长辈告状,包容有礼、进退有据,像团怎么击打也打不垮的棉花。
九子之间各有冲突,分别以睚眦、蒲牢为首划分两大阵营,搅得东海如一盆浑水。令他吃惊的是,不被他看好的赑屃却能得到睚眦、蒲牢的爱重,两不相帮亦能落得清静,连最别扭的小九也会向他请教诗词,不由叫他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
赑屃出生后,全身无片余鳞甲,由于某些缘故他并不待见这个孩子,如无玳瑁护佑,这个孩子活不过几日光景。
玳瑁将他照看得甚好。少年的赑屃虽未继承真龙之身,却出落得清隽内秀,观其才智品性更是上佳。四海龙族子嗣凋零,他有意好好栽培,只盼他日,他能对东海的治理有所助力。
东北角正有座空着的寝殿。每逢八月十五,潮水倒灌钱塘,恢宏大观,观之,最能激发人的壮志豪情。他有意把那所宫殿安排给他。没想到龙后出来搅局,把那所寝殿要了去,送给了小九。赑屃当即也道,喜欢西南方珊瑚丛。说自己便是在珊瑚丛中降生,珊瑚众生对他有护佑之恩,乞望父王恩典,倘若要分派,希望搬到那处去。再者,珊瑚海瑰丽幽静,最适合修书立著、静养心性。一番话说下来,自然而然、无懈可击,一面表示承情,一面表现自己不会争权夺利。真叫他失望!
后真如其所说,淡然处世,日日枯坐西南一隅,研习符咒术法,参悟佛理,成年之后更是经常游学在外,很少参与到东海政事中来。
是避祸蛰伏?还是无意相争?观其小小年纪,便开始叫自己这个久经风雨的老父亲看不清、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