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西方大泽,胭脂色的湖水微微晃漾,如盛着满抔沉溺的熔浆,色泽饱满鲜艳,摄人心魂。光线变换,四围里,山川竹林燃起昳丽而诡异的黢黑、大红与古金色。百顷青翠竹林陷入蒙昧暗淡,些许粗壮竹子的轮廓镶上几缕将断未断的金边。
西南一隅,几枝弯竹临水而生,垂挂枝条,揽镜自照。风动、影动,水起波澜。一只停立水草上的鸟儿,兀地奓开羽毛、惊啼一声。
来者以绳束发成髻,一袭粗布氅衣,布料泛着未经渲染的微黄本色。细长的束发黑绳垂于背后,随着他的走动,晃晃悠悠。
地动山摇。他仰面看着泛红的将晚天色,群鸟惊风。金光符箓似从地底一刹蹿出,转瞬便将偌大的苍穹包个严严实实。
重昏覆顶,惊若风雷,溃如洪流。片刻后,金光湮灭,万物复归安然。
不速之客,形容狼狈,他扒着岸上的泥土,勉力钻出水面。岸上人急忙伸出援手,半拖半抱地将他拽上岸来。
“多谢……”赑屃发髻凌乱、满脸血污,他从凌乱的头发中探出视线,望向那笑盈盈看着他的恩公,“在下赑屃,敢问恩公如何称呼?”
那人短须黑发,低垂的长眉沾染少许凡世的尘灰。他笑盈盈地看他,不语不言,高大的身形盖住欲灭的天光。
那神态与他像是旧相识,赑屃搜刮有生之年的记忆,却未发现此人的踪影。面前人见怪不怪、没有问询,似乎一开始便预测到眼下之事,特地在此等他。他下意识地生起了警戒之心。
赑屃从地上踉跄爬起,“岛上可有人居住,有没有人受伤?”他四处张望一眼,探看微的踪迹。老丈伸手搀扶,笑呵呵道:“岛上只你我二人。”待赑屃站定,他上下打量,神态和蔼,“你,这是从哪儿来啊?”
赑屃拍拍身上淤泥,从容笑答:“自东北方海域而来,不料遇上海难,承蒙老丈搭救。”
“搭救算不上、算不上,不过搭了把手而已。”老丈将赑屃望了又望。
赑屃停下动作,笑问:“老丈与我可是相识?”那人笑了笑,侧过身去,满目空洞,他的眼睛竟是盲的?赑屃吃了一惊。
老者看穿了他的心思,遂笑道:“老朽天生目盲。……盲龟托浮木,相逢即是缘,”他“凝望”赑屃的神情,不解道,“小友远道而来,就没有什么话要对老朽说的吗?”
赑屃怔住,忽而反应过来,作揖道:“未能请问老丈来处?”
老者指了指天与地,“天地飞蓬,土中遗玉,我自然从你所来之处来。”
“您是……”赑屃瞬间领悟,暗责自己将承诺抛诸脑后。
老者摆手示意其噤声,赑屃知道天地间耳目众多,大体事情不可言明。他恭恭敬敬作揖道:“玉珏久居匣中,势必一切安好。”
老者眼中隐隐有泪,他点头道,“古言‘玉有美德行’,温润、勇毅、富有神采。玉虽残缺,却不伤人。”
“是。”
“后生,众人唤我耆老,先前你我就有一面之缘。吾奉伏羲帝座下长善尊者之令,久候于此,为的是接引你前往一处洁净之所。彼方,无欲无争,不伤人,不伤己,实乃参玄悟道之佳所。赑屃,可愿随我前往?”
赑屃讶异过后,收敛神色,不无恭敬道:“晚辈何德何能?若果,真有幸踏足贵宝地,便是晚辈十世造化修行了。只是,晚辈心志不坚,至今眷恋红尘,恐怕无福于此。终要拂了您的美意。”
耆老拈须微笑,“我知你心心念念,要去一个地方……道阻且艰呐。你执意要去吗?”
赑屃不无震惊,他神思摇动,片刻后庄重行礼,“是,赑屃心意已决。恳请老丈放行。”
“罢了,今日无法成行,自有来日。”耆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