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也料到这村子已经容不下爷孙俩,所以早早便做了安排。
陈家人离开没多久,我学着爷爷的样子坐在门槛上发呆,远远就看见一个老人朝我走来。
老人佝偻着背,来到我身前,冲我笑了一下。
我呆呆地看着他。
黄暗的脸,掉光的须眉,眼角腮旁皱出笑纹,小眼藏在笑纹里,时不时放出一点光来,时而和善如犬,时而狡猾似鼠。
老人盯着我脸上的鬼纹与白色瞎眼很久,拍拍我的头,道:“你爷爷要死了,以后我来带你,你可以叫我黄爷爷,也可以叫我三爷爷,都行。”
这前半句话戳进耳朵里,跟炸了道雷似的。
我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呢,眼泪就掉了出来,喃喃道:“爷......爷爷?”
“老四!”
背后,爷爷还活着,拄着铁拐杖,瞪着那对黑洞洞的瞎眼,厉声怒斥。
自称黄爷爷的老人眼皮一抬,两道精光射了出来,转身喜道:“嘿,三哥还活着呢,那正好,我来给你操办后事!”
我听见爷爷的喊声,像是溺水中抓到浮板,爬起来颠颠地跑过去,抱住爷爷的腿,嚎啕大哭。
爷爷拍着我的头,一边安慰,一边骂黄爷爷:“逗小孩子,缺心眼的,你咋不去逗你自己的!”
黄爷爷脸色一僵,眉眼塌垂下去,腰背一佝偻,像极了一只狗,可怜兮兮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咱们五个人,五病三缺全齐,你是残,我是孤,我上哪找自家小孩?”
抱着爷爷,我渐渐不哭了。
爷爷脸色好看一些,轻哼一声,道:“就你这样,送你一个你都能把他丢了。”
“不丢不丢!”
黄爷爷摇头摆手,“先不说我自己就一直挺想要一孩子,而且再说这可是三哥你托付给我的,这可是报恩的机会,等你死了可就没了!”
“没安好心,整天咒我死。”
爷爷隐蔽地笑了一下,用拐杖敲敲地砖,领着我进到屋里,“进来吧。”
黄爷爷嬉笑着跟上。
进了屋子,爷爷放我一旁玩耍,和黄爷爷坐在桌旁,边喝茶边聊。
“要我领这孩子我也愿意,但我的情况,三哥你也知道,命有劫煞,孤辰寡宿,刑克厉害,”
黄爷爷放下茶杯,看看我,又看看爷爷,笑意里抹出一丝悲哀,道:“和我关系近的你都要被我克死了,你还真放心把你孙子交给我?”
爷爷抽了下嘴角,幽然道:“你真以为是你克死我的?”
黄爷爷一愣,“那还能有谁?”
爷爷笑而不语。
黄爷爷心底一抽,下意识看向我,脑中如电击,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这是他爹去苍山的大墓时带回来的,我林家都是凡人凡子,实在是镇不住啊!”爷爷长长一叹。
“苍山大墓!”黄爷爷脸色一变。
“怀胎三月,她奶奶就走了,怀胎六月,老二一家横死,九月,老大坠马......出生一年,村里大旱,三年是他娘,一年后是他爹......”
爷爷苦笑,“......现在,到我了。”
“这娃,也是个孤命么?”黄爷爷看着我,喃喃自语,神情少有的柔和。
“所以才敢托付给你啊。”爷爷拍拍他的手臂,缓缓说。
黄爷爷沉默下去,很久没有说话。
正在玩耍的我,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似乎觉察到什么,扭头过去,愣愣地看着两个老人,两个老人也看着我。
屋里灯火摇曳,照着两老一小,寂静如死。
那个晚上,是我最后一次见爷爷。
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