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嘉靖问向海瑞:“世子的话,你要反驳吗?”
“回皇上,臣眼中所见并非笔架子,而是我大明朝江山中的那个‘山’字。”
海瑞敢如此直接地顶回嘉靖和朱翊钧的意思,还如此冠冕堂皇,心里着急的却是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裕王。
担心嘉靖再次被激怒,裕王也不得不发言了:“海瑞!这种时候你还是如此狂妄自大!你既然提到我大明王朝的江山,还说皇上与我和世子只是江山中的一个江,江山是能分开说的吗?你读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光凭一个‘直’又有什么用!”
海瑞继续道:“回王爷的话,臣所言便是直言。皇上王爷和世子是我大明江山的山,而百姓和群臣则是我大明江山的江。”
嘉靖这一生都在文字上做文章,几十年来玩得游刃有余,这时见海瑞竟然和自己过招,不由冷笑地望向裕王和世子:“你们以为海瑞所言如何?”
裕王其实是认可海瑞之言的,这时也只能低着头,“儿臣愚钝,还请父皇训示。”
嘉靖又望向世子,“小朱翊钧,你觉得他说得如何?”
朱翊钧想了想说:“皇爷爷,我觉得他好像还有些道理。”
“似是而非!”嘉靖声调提高了几分,“他嘴上说朕和裕王世子是我大明朝的山,又说臣民是我大明朝的江。但江水滔滔拍山而去,江和山又有何关系?”
海瑞不由愕然了,想了片刻只好回答:“罪臣的比喻不甚恰当。”
“你何止是这个比方不恰当,还在那个东西里面说尧舜禹,说汉文帝汉宣帝和汉光武,说唐宗宋祖,朕且问你,既然为君是山,如今这些贤君明主,哪还存着一座山?”
“回皇上,仍在。”
“在哪?”
“在史册里,在人心里。”
嘉靖、裕王和世子都同时怔住了。
嘉靖沉默了良久,才对裕王和世子说,“海瑞的这句话,你们要记住了。”
“是。”裕王和世子同时回答。
“所谓江山,是名江山,而非实指江山,这就是朕让你们记住这句话的道理。君不是山,臣民便不为江。古语有云,‘圣人出,黄河清’。黄河何曾清过?长江之水灌溉两岸田地,黄河之水同样灌溉两岸百姓,不能因水浑而不用,而不能因水清而偏用,这个道理自古如此。海瑞不懂,所以在奏疏里让朕只用长江而废弃黄河,朕可为之?反之,一旦黄河泛滥成灾,便需要治理。这就是为何朕要罢黜严嵩!而长江若是泛滥,朕也要治理,这就是为何朕要罢黜杨廷和与夏言,杀杨继盛沈炼!”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不仅惊呆了裕王和世子,也让海瑞睁大了眼睛。
“就说这个海瑞,他自以为是清流,将君父比喻成山,水却要漫上山头,就要治理!朕知道,你一心想要朕杀了你,名留青史!留在人心里!却给朕一个杀清流的罪名,这样的清流更是该杀!”
裕王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大明朝以孝治天下,朕不杀你,将来朕的儿子继位也要杀你,不杀便是不孝。为了不让朕的儿子为难,朕便让你活过今年。”
裕王和世子都惊在那里。
很快,海瑞被重新带回到诏狱。
而这番君臣对话,其实是嘉靖给自己最后的一个台阶,也是为裕王铺路。他以这种方式不杀海瑞,而裕王继位后不杀海瑞甚至重用他,其实不仅不会被认为不孝,反而会赢得一个贤名。
……
时光飞逝,眨眼间便到了嘉靖四十五年的十一月份,嘉靖帝忽然病重。
病重的原因略有蹊跷。两个月前,嘉靖派遣御史王大仁等人,求取方术之书,招得王金等人。王金吹捧自己能炼出长生不老之药。嘉靖信服欣然服药,就此一病不起。延至十二月,病势垂危,便从西苑移居乾清宫。
尽管生了好几盆炭火,围坐在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