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坐在司礼监,一如既往地进行每天都要进行的思考和回顾。但今天,他思考的时间是往常的十倍还多。他越发清楚地意识到,于可远对于玉熙宫内发生的事情,知道得比自己要多得多。
司礼监所在之地,是大明朝最隐秘的一个机构。为皇帝服务要避免出差错,这是被极力强调的一点,也是他们这些条件真正的职责所在,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一切私人利益都要为皇帝的利益让步,但这也意味着很多事情要在私底下进行,避免公开。
正如他们这些人过去几十年所做的那样。
因而陈洪深信着这一点:“如果没人知道你在做什么,也就没人知道你做错了。”
或许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司礼监出来的旨意往往模棱两可,令人费解。写旨意为的就是保护拥有写旨意权力的这些人,也更好让他们为皇帝服务。
因此,调查、提供或者说压制消息的方式,就成为司礼监顺利运转的关键。
过于担心出差错,往往会不可避免地导致要将所做的事都记录在案——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们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记下来,然后抄送给信得过的同僚,以免在对奏嘉靖帝时出差错,这也是为何太监们总将“儿子们有事要同担”,出了一件事,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扯就是一大片。
陈洪现在对这些记录的渴求欲壑难平。他尽一切可能地想要得到情报,也尽一切可能把这些情报化为对自己有利的,对敌人不利的。
除了督促其他秉笔太监们调查情报,陈洪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攘外必先安内。
唯有司礼监内部成为铁板一块,劲往一处使了,不好办的事情才能好办。
从早晨到夜幕降临,陈洪思考了一天,也查了一天的情报,这时天将暗未暗,一片死寂,只有火把在雪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陈洪站在司礼监大门口,于可远也被他唤过来了。
司礼监另外两个秉笔太监石迁和卢东实站在陈洪的两侧。奉上谕而来的,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忠、刑部侍郎蔡勇、大理寺少卿林办,他们官级都比陈洪低,因而只能站在司礼监门房的下边。
陈洪一直没有吱声,谁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石迁和卢东实望着陈洪的眼神,有一些惊恐,但更多的是不忿。他们望着下面的马文忠、蔡勇和林办,马文忠是坚实的陈洪派,蔡勇和林办是徐阶派,而黄锦和高拱抱团取火,这些人都不会帮自己。
他们只能望向于可远。
于可远也望向他们,眼神中饱含着深意,然后缓缓摇动头。那意思分明是忍耐!忍一切不可忍!哪怕是为了黄锦!
石迁和卢东实知晓了,无奈地点着头,再望向陈洪的眼神,便掩藏了所有不满,只剩下臣服和尊敬。
这时,一个提刑司太监跑进来了,直奔到陈洪面前跪倒:
“禀公公,海瑞被抓到诏狱了!”
“好!”陈洪冷厉地喝了一声,然后望着那提刑司太监:“他的家人呢?能写下这等狂悖犯上之言,很难说没有他家人的指使!”
那提刑司太监沉默了一阵。
“嗯?”陈洪皱着眉。
“回公公,海瑞的家人被冯保接走了,奴才派人去查,应该是被接进了裕王府,没有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拿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既然是他,就不稀奇了,他一向和黄锦那个蠢东西走得很近。”
陈洪冷笑着,他不敢拿李王妃做文章,处理一个冯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冯保虽然是裕王身边的人,但眼下裕王显然被扯进这件事,李王妃还拿着国库空虚需要裕王周转这件事威胁,嘉靖心里一定很憋气,这时候自己若是拿冯保开刀,便是两全其美的事,既能敲打裕王,还能让主子舒心。
“你去裕王府,将这个冯保喊来,就说我有事问他,不必惊动王爷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