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邦媛听见了。
之所以是说听见,因为眼下,高邦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像是鬼画符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了。
贾太医,于可远,蓝心,喜庆……
他们的身形渐渐被泪水化为一团浆糊,然后,温热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看见于可远双手伸过来。
她便一头扎进于可远的胸膛。
两个人的身躯在空气中彼此碰撞着,然后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又多了一些旁的关联。
高邦媛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因为于可远的拥抱竟是这样紧迫。
她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没有了重量,思绪也完全空白。她紧紧回拥着他,想要脉搏和心跳回应他,就这样相拥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感受不到。
窗外的阳光带着深秋的肃杀,却又那样绚烂夺目。映照在二人脸上——高邦媛再次闭上了眼,泪水依旧在流淌着。
于可远轻声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高邦媛恍惚中点了点头,又觉得完全扎在他怀里,他应该是看不到的,便恍惚地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二人好像又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举止无措,言语无措。
蓝心在说什么吗?
仿佛很急迫,高邦媛这才慢慢松开手,转过头望着她。
蓝心嘴巴不停,还有些眉飞色舞,高邦媛听到她说:“夫人,夫人!您听我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淌眼泪!小时候阿母就告诉我们,眼泪最是伤元气。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夫人,您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高邦媛将眼泪抹掉:“对……我,我第一次经历,是应该高兴。”
于可远也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站在旁边傻傻笑着,握住高邦媛的那只手怎么也不肯撒开。
连蓝心这时眼睛里也是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全屋子最淡定的还是贾太医,仿佛置身事外,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笑。就连站在旁边的喜庆也跟着眼圈发红。
高邦媛稳定了下情绪,朝着贾太医拜道:“贾太医,多谢您了。”
贾太医还是慢悠悠地笑着,“夫人无需客气,为官人家眷诊治本就是太医的职责。只是今后夫人需谨慎,不能再如今日这般情绪起伏。需格外保养着,算起来,这孩子明年六月就该降生,嗯……这官舍虽然五脏俱全,到底小了些,又离闹市太近,最好选个僻静的庄子修养。如果要搬,最好是这两个月动身,虽然夫人脉象很好,但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还是少冒险一些为好。”
于可远说:是,是,太医说得对极了。我们这就准备行礼,搬到城外去!”
“大人,不急在这一时,夫人现在的身子不能舟车劳顿。”蓝心忙打断了于可远的思路。
就算城外远比城内住的舒服,恐怕蓝心也会极力反对让高邦媛再去城外。毕竟昨日一路颠簸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后怕的不止是蓝心她一个——于可远握住高邦媛的手,力气变得大些,高邦媛便明白他想的和蓝心所想,到一处去了。
到最后,蓝心,喜庆和贾太医是怎么离开的,高邦媛完全不知道。
于可远将手缓缓抬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高邦媛的小腹上。
高邦媛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我本以为是我吃得太多……”
于可远一脸愧疚和担忧,“若是早知道,我不会把你们留在山东……”
你们?
我们?
高邦媛忽然怔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原来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了,人称自然也从单数增加为复数。
真是件极奇妙的事情。
现在,身体里竟然有两个心脏在跳动?
这孩子……应该还很小很小吧?有花生粒大?还是拳头大?
但给人的震撼,却如此强烈,像是……
像……
高邦媛一时也说不出来。
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