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重新带上了手铐和脚镣。
有人是说因为阿强被审讯的时候态度恶劣,拒不认罪;也有人说,是使因为阿强抗拒劳动,寻衅滋事。
不管怎样,阿强不需要再去清洗蹲坑了。
清洗蹲坑的工作换了他人。
但监舍里有掀起了一股关于阿强的议论。
主题是阿强是个杀人犯。
后来,我从安徽老人的经验里知道阿强也的确应该是个杀人犯。
安徽老人说:“如果不是杀了人,进来的时候不会带这么重的手铐和脚镣。”
白脸抢过话头:“杀人偿命,那是迟早要被枪毙,是吗?”
安徽老人说:“那也不一定,杀人也分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两种,过失杀人一般不会被枪毙,故意杀人的话那就难说了。”
白脸很认真的点点头,有点醍醐灌顶的味道。
阿强对三五成群的关于他是否杀人的议论百缄其口。
监舍里到处在谈论阿强,谈论阿强的人都满怀兴奋、幸福的表情。
因为有了阿强在监舍里做垫底,其他人就可以免予领导人的责难。即便有杀一儆百的事情要发生,基本上也是阿强为首当其冲了。
况且,若责罚其他任何人,很可能把他们推向阿强的阵营,那正是阿强求之不得的,领导人也不会挺而走险,或者要愚蠢到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这样一来,阿强就成了众人的保护伞。
诋毁阿强,疏远阿强,有事无事骂几句“杀人犯就是死刑犯”之类的话,成为大家必要的工作内容了。
沈老师和猛虎为监舍所呈现的阶级斗争不断高涨的形势而感到深深地欣慰,对众狱友露出难于言表的朴素的亲和。
阿强还是像刚进监舍那样,倚着一片墙坐着,拷着脚镣的两只脚呈一个“八”字形,可让人疑惑的是,他没有筛糠或者发抖,还是心无旁骛地端详着他的手铐和脚镣,好像这是极具价值的艺术品,万般端详也不能赏玩够。
自从进入监舍,沈老师和猛虎除了第一天拷问,有点让我难受以外,其余时间都是相安无事,甚至要比一般人更有自由度,所以我对沈老师与猛虎的印象并不坏。
然而,对于阿强,虽然也有同情和赞许的层面,但我还实在不能为了一个传说中的杀人犯成为众矢之的,何况我本来就没有这样的权利和义务。在看守所这样陌生而又诡谲复杂的环境,明哲保身已经是一件幸事,我还能做谁的庇护人或者挡箭牌呢?
想到这里,我还是要感谢安徽老人,虽然他可能是一个叱诧风云的江洋大盗,可就是他,不顾沈老师和猛虎的规矩,悄悄给了我一个蚊子……
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我与安徽老人素不相识,仅仅是我就近坐在他的身旁,他就把监舍最险恶的规则告诉我,使我逃避了一场被凌辱的灾难,这大恩大德一直潜藏在我心底……
监舍里的恩与情,比之外面,或许真的微不足道,可是它的张力,却是如此的庞大,膨胀的效应丝毫不逊于核弹的摧枯拉朽。
让你惦记着,让你铭怀着,让你瞬间记得:何为生命的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