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莺瞧着陈觅明晰桀骜的下颌。
陈觅瞧着她耳朵乌黑的血痂。
他们的视线本该对接，却终于交错，落在对方并不在意的地方。半晌，男生低低道：“你先住段时间吧，叶莺。”
叶莺揉揉痒疼的眼皮，小声说好。
手指上依稀有水痕。
陆锦惜挺开心。
于叔从学校宿舍搬回两个编织袋，里面就是叶莺所有的家当。陆锦惜看也没看，做主扔了，说家里这么多被褥床品，哪里要那堆东西，就算放起来也很占地方。叶莺很着急，说里面有爷爷的照片和勋章，她一脸要哭的表情，圆而澄澈的眼迸出慑人的光，但在陆锦惜和陈觅面前，却始终没落一滴泪。
一滴也没有。
陆锦惜靠在沙发，偏过头，“你不早说。”
陈觅本来约了人，趁着中秋放假最后一天去玩。接连挂了几个电话，陪着叶莺去翻小区垃圾桶。于叔和小区物管关系不错，打听一番，说可能叫垃圾车装了。
三人找到夜里，终于寻到编织袋。
叶莺抱着爷爷的照片和那盒勋章，眼中慑人的光渐渐平息，毛茸茸的黑发汗湿一片，贴在头皮，狼狈又可怜。
可她勾一勾耳畔的发，又把棱角收起，变得温驯、透明且无害。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九月的夜里，梧桐树叶拍着手。
夜风也在呜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脚步都很慢，仿佛那个家谁也不想去。
叶莺走出一截，嘀咕了句。
陈觅似乎听清了，又似乎没听到，依旧不紧不慢走着。成排的梧桐树，干净的步道，安静的柏油马路上，不时有保时捷和劳斯莱斯一类的豪车路过。
叶莺瞧会儿路灯，又瞧会儿爷爷的照片。
她喊：“陈觅哥哥，等等我，我有话想说——”
陈觅还是没回头。
于是她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上。
那时的叶莺始终想不通陆锦惜为何要折磨她。女人是大学教授，是钢琴老师，丈夫事业有成，儿子出类拔萃，就连岁月都饶过她，不肯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那时的叶莺也不明白陈觅为何一直沉默。
面对难过的她，依他性格，应该说点什么，但他就是什么也没说。
连句敷衍的安慰都没有。
少年高壮的背影和梧桐叶的响声溶进黑夜。
变成一个谜。
还没有谜底。
叶莺已经酝酿好后面的事情——在陈家住两天，故意表现得笨手笨脚，打碎一两个不太值钱的工艺品或者养死几盆花。到时候陈觅妈妈应该会叫她滚，如果女人不提，她就说自己无心学习，想去打工。
不管怎样，她都要走。
叶莺抱着爷爷的照片，想起老人常说的那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人要知恩图报，但不能做狗。
二人到家，陆锦惜已不在客厅。
周妈按住叶莺的双臂，焦急道：“找着没？”
于叔难过地坐在门口，“是我办事没谱，叫叶莺和太太起了嫌隙，我该问一问的……”
把东西丢出去的是于叔，但叶莺不怪他。他在陈家做事，要比狗听话才能保住饭碗。陆锦惜的脾气就连陈爸爸都不敢当面去争，他又怎么敢？
叶莺摇摇头，“都找着了，于叔周姨你们别担心，我以后会收好。”
陈觅好像看了她一眼。
但是叶莺望回去时，他又没在看。
一楼房间，叶莺躺在床上，听着嗡嗡的蚊子声音，觉得自己很多余。就像三口之家多出来的第四条凳子，放在哪都碍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