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起来。
浓烟像一块巨大的布,劈头盖脸罩了过来。滚烫的热浪一波又一波袭来,顾瑂蜷缩在墙角,皮肤被灼得刺痛。她的心脏缩成了一团,大声喊着爹娘和哥哥,没有人回应她,只有烈火焚烧木头的声音无限放大。
忽然,一根烧得焦黑的横梁带着火焰掉了下来,朝着她砸下。她惊叫着想躲,却挪不开步。可是,那横梁没有砸到她头上,而是摔在她脚前,莫名扭曲成一道诡异的阶梯,为她在烈火中铺出一条生路。她不及多想,踏上去,奔跑起来,想要穿过这浓烟火幕。
路的尽头隐隐约约浮出几个人影。穿着长衫的是父亲、浇花的是母亲、绣花的是郑姑姑……顾瑂见到他们心中一喜,更加不要命地奔了过去。就在马上要碰到他们时,明明很清晰的人影忽然全部消散了,她脚下的路也开始一块块崩塌。
砖块消失不见,变成黑色的沼泽,连她也陷了进去。漆黑的沼泽里长出一张圆圆的孩子气的脸。那面容可爱又有锐气,拖着鼻涕,傻乎乎对着她一声又一声喊“瑂姐”……她的心一片柔软,正要呼应他,这张脸忽然在一瞬长大:尖下颌,椭圆脸,剑眉星目,唇角一勾,满脸玩世不恭。
这是一张最能讨少女欢心的脸,它属于一个长成了的英俊少年。
那少年忽然从沼泽中跳了出来,长身玉立,依旧对着她笑,依旧叫她“瑂姐”,可她莫名有些惊恐退了一步。
少年好像很意外,漂亮的桃花眼含了哀伤:“你不想见我?”好像小时候对着她撒娇的模样。
顾瑂心又软了:“宜郎……”
听到她叫他小名,郑宜弯了弯眼睛:“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啊,瑂姐……”
顾瑂正要回应,却猛然看见他手上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上面滴着血。他那英俊的脸开始狰狞,脚下的沼泽变成了鲜红的血池……
“宜郎!不要!宜郎!”她大叫着,想要制止他,可是拿着匕首的他已经转瞬融入了一片扎眼的鲜红中,波涛翻滚,朝她淹来,浓重的血腥味与她在翰林府花园中闻到的一样……
“瑂儿!瑂儿!醒醒!”
顾瑂被摇晃得迷迷糊糊睁开眼,哥哥惊慌的眼神在她眼前。那张俊雅的脸经过牢狱憔悴了很多,失了血色的嘴唇不停开合,忙不迭对她说:“他不在,他不在这里……”
顾瑂晃了晃依旧昏沉的脑子,逐渐从火与血的深渊中清醒过来。
她越过顾玙焦急的脸,向窗外看了看,夜最深的时候已经过去,甚至天边有了一点微蒙的白光。
“顾二姐,你怎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是唐楷的母亲,“我听到你在说梦话,又叫不醒你,只好将顾掌柜叫来了。”
“费心了。”顾瑂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坐起身,对顾玙道:“我没事,你去睡吧。”
“你这一夜总是惊醒,不如让陆庸再给你开点安神的药吧?”顾玙担心道。
提起陆庸的汤药,顾瑂不禁打了个哆嗦。上次去儆心堂阴差阳错开的药,喝得顾瑂浑身难受、高烧了两天。后来陆庸找上门后,她问是怎么回事,陆庸还“说”是以毒攻毒。顾瑂觉得自己的身体受不了神医的摧残,从此敬谢不敏。
“我真的没事,就是受了点刺激,睡不踏实,你回去吧。”顾瑂重新躺下,将被子一裹,补充道:“你在这里,唐伯母也没法睡了。”
顾玙想想也是,安慰了她两句便离开了。
门关了。唐母摸索着走到她床边,拍了拍她包裹在被子里的身躯,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哄道:“睡吧,没什么好怕的,我在这里陪你呢。”
多少年没有人像母亲一样哄自己睡觉。一股暖流流进四肢百骸,顾瑂很是感动,几乎哭出来。可这暖意还没释放完全,忽然又勾起了她梦中尚未消散的恐惧。她蜷在被子里不由打颤,赶紧闭上了眼睛,道:“不必了,多谢伯母,您